第二天一大早，林万山就骑着自行车赶往港务局的码头，他当上局长有多长时间没起得这么早，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港务局的门卫制度他还是了解一些的，绝大多数是跟随码头工人三班倒。按照自己孩子说的时间段来分析，估计门卫多半是早晨八点就会下班，所以必须在此之前赶到码头门口才能见上面。林万山换了一身面料普通的中山装，显得没有那么有官架子。至于骑自行车前去，倒不是因为玩什么微服私访，而是在八十年代公务配车可没有那么到位。在那个时候国家的汽车产业还没有发展起来，不要说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副局级，就是再大上不少的干部也没有单独的配车。条件比较好的大中型城市，一个单位有那么一两辆公务配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用车的时候，干部们还要互相调节时间，至于单独享有一辆公共配车的情况，那都必须是有高品级的。在当年流传着这样的话：地委书记两头平，就是上海轿车的意思。县委书记帆布篷，说的是那种老式的吉普车。对于剩下的都是调侃公社书记的，基本上就坐上货车和拖拉机了。所以林万山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赶了一个大早来到了港务局的门口，其实这里还是属于经贸委的管辖，论起来他可是这个地方的领导。但是今天林万山不敢拿出半点的官架子，他来到了传达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窗户。里面的门卫大爷疑惑地打开了窗子问道：“哪个单位的，你找谁？”
“我这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听说昨天在这里有人打架，我闺女就在港务局上班，担心上早班的时候遇到危险，所以想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门卫大爷十分的热心，听到林万山的话，以为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是个担心治安问题才来了解情况的长辈。便推开了传达室的门，说道：“外面冷，进来说吧，这事儿我亲眼得见，明白着呢。”
门卫大爷不但是个热心肠，还是一个话唠的性格，平日里工作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所以抓住一切机会想和其他人多聊几句。等林万山进了传达室坐好，他便口若悬河地把昨天早晨的事情说了一遍。林万山在旁边把每一个字都仔细地记了下来，越听越是心凉，看起来这件事情想要翻过来是不可能的了。这位门卫大爷目睹了事发过程，作为人证是绝对足够了。虽然他没看到打架前的事情，可是自己儿子一个无业游民，大早上跑到港务局门口买什么茶蛋，这本身就说不过去。而且昨天晚上也已经仔细询问过自己的儿子，说什么来港务局找朋友有事情完全都是胡扯，其实港务局里面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到时候真要是人家报了案，儿子出现在港务局门口根本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而他调戏妇女的事情却有口皆碑，这事已经做实了。“我和你说啊，那个二流子身上还带着刀呢，现在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的都不知死活，不管是伤了人还是被人扎了，还有个好？你说是吧。”
虽然听到门卫大爷骂自己的儿子是二流子，但是林万山的脸上却不能有任何地表示，反而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还带着刀呢？那个刀给没收了吧？”
“那肯定的啊，当时那个小伙子很会办事，让我把这刀送到港务局的保卫科保管好，说这事不想追究，这刀现在就在保卫科呢。”
林万山一听，心里面更是拔凉拔凉的。当年大单位的保卫科拥有的权力非常大，甚至有着一定的执法权。里面的门卫穿着的服装和警服非常类似，和当地的派出所也有着密切的联系。刀子只要进了保卫科，也会当作证物妥善保管起来。虽然自己也算是经贸委的干部，可要是腆着脸到保卫科过问此事，必然会闹得沸沸扬扬。看起来事情只能压下去，不能再翻腾了，这要是把李海洋这个暴脾气惹毛了，只要去报案，自己的儿子必定难逃法网。他手里提了一个网兜，里面是用报纸包好的两条红塔山，本来是想在门卫大爷那里努努力，看看能不能让人家闭口不言。现在这些事情已经毫无意义了，事情早就捅到保卫科那里。今天就看这个大爷口若悬河的架势，他把弹簧刀送到保卫科的时候，肯定也是如此酣畅淋漓地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述。事情已经闹大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紧把苦主安抚好，千万不能让李海洋夫妻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林万山礼貌地站起身来，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办，对门卫大爷表示感谢之后，便急匆匆骑车回到儿子的住处。他老婆儿子早就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看到林万山阴沉着脸走进门，手中的网兜还拿在手里，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林万山把那两条红塔山随手往桌子上一摔，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说话，房间里面的气氛沉重的像是铅块一样。“今天晚上咱们再去请李海洋夫妻一次，不，这样做太仓促了，礼拜天请他们，你们两个都要出席，千万不许给我乱说话！”
“那个叫李海洋的自尊心很强，绝不是一个靠利益就能打动的人，我看他唯一的弱点就是特别疼媳妇，咱们要利用这一点。”
听到林万山的说话，他老婆也想起来。在春和楼中不管是进门出门，李海洋都帮着自己的媳妇穿脱大衣，而且极其自然，并非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八十年代这种粗线条男子遍天下的时候，有这种下意识习惯的男人微乎其微。看起来还是自己的丈夫观察力敏锐，发现了症结所在。“李海洋和他媳妇在哪里工作？你知道吗？”
林万山声音低沉地向二嘎子问道。“知道知道，她媳妇原来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大专毕业，这不前一阵子李海洋车祸，为了照顾方便，就辞职跑到街道小厂糊纸盒。”
“据说最近找到门路，跑到红星五厂去干临时工去了，李海洋没有工作，昨天他做了不少酱货，好像要自谋出路。”
林万山听到这些信息，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突破李海洋的心理防线了。“我还有两年退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这个废物！再有下次，我亲自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去！”
二嘎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