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支书杜学文这么一搞，可是不折不扣地帮了倒忙！人家老张来虽然是公事公办，但也存了一个大事化小的心，但是蓝村里面哪里知道这些，个个都把调查组当仇人看。偏偏李海洋刚刚把人安顿好，厂里面的设备又出了点小问题，在这个村子里也没个人懂这些，只得亲力亲为。所以当老张这几个人进了村委会的时候，李海洋还在食品厂里面忙活设备呢。“请进请进，大家伙远道而来，我们蓝村村委会不能不表示一下，咱们就吃个便饭，招待一下领导。”
说句实在话，调查组的人是真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大晚上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就是壮小伙子也受不了。更何况老张今年就差一年多退休了，手底下这几个科员都是文职，平时连办公室都不出，可想而知是个什么身体素。现在只觉得饥肠辘辘，赶紧坐下就想动筷子，可是往桌子上一看，4个人都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只见桌子上放了好几个大海碗，五颜六色倒是显得琳琅满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的酒席排面呢。但是仔细一看，红的是红薯，白的是萝卜，眼前的饭碗装的都是糙米饭，唯一的荤菜就是一碗猪血豆腐。说句实在话，这个饭在80年代也是很平常的，不用说农村，就是城市家家户户吃饭基本也就这个水平。要想吃肉和鸡蛋，那都得精打细算，一个礼拜吃不了几次，绝大多数还是素菜配米饭。可这种饭菜老百姓自己吃是没有问题的，拿到桌面上招待领导，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可是老张并不以为然，他这个人随和得很，不然在商业局也不会人人都叫他弥勒佛了。再加上今天是真饿了，老话说得好，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就是这一桌饭也觉得颇有胃口。不光老张这么想，旁边那三个小年轻更是饿得不行，也管不了什么招待档次之类的，先吃饱了再说。杜学文和村委会的干部们只是瞅着不说话，半点也不像是热情接待的样子，眼睛里面还都露出一点看笑话的期待。这是想给老张他们来个下马威，早就听说过，城里的干部经常下来吃拿卡要，今天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反正李海洋的承包协议也已经改成秦寡妇了，根本不怕调查组来查什么，自然是有恃无恐。对于这些朴实的农民来说，谁来调查为难他们的大恩人，谁就是蓝村的仇人！老张拿起碗来刚吃了一口饭，就只听到咯噔一声响，这一口可就咬到了沙子。毕竟是年纪大了，牙口不是特别好，老张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把沙子弄了出来。那几个小年轻也都是这个待遇，糙米饭里面有不少沙子，这饭根本就没法吃啊！到了这个时候，杜学文才笑着说道：“各位都是城里人，牙口娇贵。我们乡下人能吃饱就不错，早就习惯了。”
说完，老支书将饭碗拿起来，用筷子扒拉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那些村委会的人也都是有样学样，吃得那叫一个香。其实这些饭碗都有了记号，给调查组的都是另起一锅做的。当年的粮食可没有以后那么精致，家家户户把米买回去之后，都得用水仔细地淘洗，最后都能出现一小撮沙子。也不知道是因为粮食转运的问题，还是怎么回事，80年代初就是这个现状。杜学文给调查组准备的这些米饭根本就没淘洗过，那吃起来就可想而知了。这人就是再饿也不能吃沙子，调查组的人百般无奈，看到桌子上一个竹笸箩里面还有黑面馒头，便一人拿起一个。“这个好，我这年纪大了，牙口不太好，吃馒头吧。”
老张有些自嘲地说道。这馒头吃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干嚼馒头实在是有点吃不下去，调查组的人便开始用桌子上那些菜来就着吃。不吃不知道，菜一入口所有的人都变成了苦瓜脸，因为这菜里面的盐实在是多到惊人的地步！这咸度已经不能用齁来形容了，已经咸到发苦的地步，就是再怎么想忍也忍不住啊！那几个小年轻刚想张嘴把嘴里面的菜吐出来，可是老张却用眼光一扫，制止了他们这么做。别看平时的外号叫做弥勒佛，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这眼神显得十分严肃，那些小年轻只得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各位领导，这菜是不是咸了点？”
杜学文明知故问道。“这个…是稍微咸了点。”
老张苦笑着说道，“不过还行，我也是苦出身，小时候家里做菜也是这个路子。”
“毕竟孩子多，要是不把菜弄咸了，一大帮小子一起抢菜，那哪够吃的，所以我吃着还不咸。”
听到老张这么说话，杜学文的脸色都变得尴尬了起来。万万没有想到，想给对方一个难堪，人家却若无其事地把招接了下来。不但没有生气发火，甚至还给村委会的人找了个台阶，不得不说，这份心胸气度相当了得。其实李良山之所以能派老张来，绝不是仅仅因为资格老的问题，而是看中了此人的老成稳重。老张这个人干什么工作都是四平八稳，没有什么锐意进取的劲头，不了解的还以为他是混日子呢。其实这人也有一个很大的长处，那就是懂得隐忍，在处理矛盾的时候格外沉得住气，帮助局里面解决过不少问题。其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蓝村搞这么一出就是想替李海洋出气，由此可以推断出蓝村并不怕调查。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因为饭菜问题发了火，既抓不到对方把柄，也会落得一个不接地气，不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名声。老张这人这方面的经验极其丰富，虽然吃了点苦头，可依旧是谈笑风生，反而把村委会里面的气氛给扭转过来了。“这个…大春，我记得后厨还有碗猪头肉，你给端上来，光是猪血豆腐可不行，连个荤菜都没有啊。”
这就叫做人心换人心，杜学文看到对方这种气度，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让端上碗肉菜。哪里知道，老张却伸手给拦了下来。“不用，乡亲们吃啥我们就吃啥，我们也不是来难为谁的，恰恰相反，是为了保护蓝村村企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