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潇潇,西风落叶滚夜间。
破庙内,堆火前。
云华眼里满是坚毅,极其认真的说道,“爹,我不管您在为谁做事,也不管您做什么,您都必须跟我回家,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应该一家人在一起。”
云山乱糟糟的头发还未做整理,此时更是紧着额头,似乎很是为难。
云华看着云山满是细小伤口的双手,眼里一红,带着些许委屈道,“爹,您不能不管我们,娘她很需要您,我跟小泽也需要您,爷爷跟奶奶更是经常往您离开的方向远望,他们都在盼着您回家...”
说到后面,云华也忍不住带了些哭腔。
云山哪里受得了闺女伤心,想去给孩子抹泪,又不敢碰到云华那张养的有些娇嫩的小脸。
云华却一把抓过云山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落着泪道,“爹,跟我回家吧。”
“可是...王爷...”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云山急忙打岔道,“爹答应你,等爹做完这件事,爹一定回家。”
可是云华却听到了重点,脸上有诧异,更有委屈,语气也带着情绪道,“我不管,要么爹说清楚你要做什么,要么就跟我回家,反正,我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你这孩子...”云山似乎此刻才想起来问道,“那你先跟爹说说,你怎么穿成这样,还敢来这漠沙城,我刚才就想问来着。”
云华被反问住,尴尬的咳了咳,虽然还是有些担心父亲会不认同她抛头露面的做法,但云华还是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说了一下。
云山听完,倒是沉默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没想到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竟然还跟靖安侯府的小姐有了瓜葛,哎,都是爹没用,才害的你小小年纪,就要四处奔波。”
说着,眼睛也红了。
云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细声安慰道,“爹不用难过,这都是女儿自愿的,我就想让家人过好点,能够不再被人欺负。”
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爹,您还是跟我回去吧,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咱不干了还不行吗?”
云山无言的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华妹儿啊,你没上过战场,你不知道战争的残酷,王爷为咱燕北做的够多了,你爹我不能只顾自己啊。”
说完,便将自己参军后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云华这才知晓,原来当年爹还真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他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在了蛮族的刀下。
那群蛮子,占了他们的城池,也没好生对待城里的百姓,男的都被拉去了建城墙,女的,不是送去了军营,就是被卖去了勾栏瓦舍,就连老人和孩童也是饿的饿死,冻的冻死。
那一年的罗城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那一年的仗也真的打的很艰难。
朝廷却还故意拖着粮草不发,后来好不容易打跑了蛮子,朝廷却同意了议和。
那一次,王爷都带着他们准备杀进蛮族大本营了,可惜...却敌不过圣命。
云山越说越激动,“那狗皇帝只顾着自己锦衣玉食,何曾在乎过百姓的死活,也就是王爷忠心,要不然...”
后面的话云山没说,云华却猜了个大概,她内心也受到了一些震撼。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可是对于战争的残酷,皇帝的冷血,她也是深恶痛绝的。
云华轻缓的抬手拍了拍父亲的背,语气也温和道,“所以爹到底在为王爷做什么事?为什么连家都不能回?”
云山知道此时若是不跟云华说清楚,只怕这丫头真得把他绑了回去。
敛了敛心神,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邱白芷跟萧凌一眼,这才在云华耳边,小声道,“王爷想要漠沙城的金矿,我就是被派来在漠沙城摸消息的。”
“金矿?”云华惊的差点大叫起来。
云山赶紧伸手“嘘”了一声,“小点声,你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云华咂了咂舌,看了远远守在门边的萧凌一眼,将身子埋的更低了一些,这才细小着声音道,“爹,漠沙城真有金矿啊?那不是座鬼城吗?”
“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说这漠沙城没有城主,但好歹也占了燕北三分之一的地域,王爷又岂能将这笔财富拱手让给旁人,这养军队最是费钱了,王爷穷着了。”云山拢了拢身上的毛毯说道。
云华无语的摸了摸下巴,敛眉思索了一下道,“那到底为啥会没城主啊?”
云山抱起一个茶碗,喝了一大口热水道,“还不是因为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什么意思?”云华还是不太明白。
云山将茶碗放下,想了想道,“怎么说了,这漠沙城以前倒也繁荣过,可惜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地陷,死了不少人,后来土地更是沙质化严重,常年也难有雨水降临,慢慢的就变成一座空城了。”
云华静静的听着云山继续说道。
“那时的燕北可比现在苦,到处都是灾荒,哪里还有多的精力来管这漠沙城,直到五年前,这里来了一个叫玉面狐狸的阁主,在漠沙城做起了黑市买卖,慢慢的便形成了气候。”
“等到王爷有心再想管理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早就成了三教九流的聚集之地,而且还有了金矿的传说,这时不仅是王爷,就是其他各方势力也都蜂拥而至,此时,若想再明目张胆的安排自己的人来守城,只会难上加难,这些江湖人士可都难缠的很。”
语毕,云山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云华见状,也不再多问,赶紧先让父亲烤在火边休息,一切都等睡醒了再说。
云华又给火堆添了一块柴后,也慢慢躺在了邱白芷的身边,只是思绪却想的很远,直到在父亲起伏不定的呼噜声中,才因扛不住困意,渐渐眯上了眼睛。
而一直靠在门边的萧凌,却慢慢睁开了双眼,凝望着黑夜里的雨丝,久久不能入眠。
翌日,天气渐晴。
一股刺眼的光打在云华脸上时,云华惊的一下就弹坐了起来。
四周一看,竟然只有她一人,她连忙起身出去找人。
一出院子,才发现父亲没走。
云华这才松了口气,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她爹正在教邱白芷蹲马步。
瞧着邱白芷那坚持不住的痛苦表情,云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萧凌已经拉了马车出来,还拾捡了破庙里的一些干草喂给马匹。
为了早早的赶路,一行人随意吃了些干粮和点心,便准备上路了。
马车里,云华正在煮茶,邱白芷嫌马车里无聊,便跑到外面跟萧凌坐在一起,萧凌脸都黑了,离邱白芷远远的,哪知邱白芷还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要不是有所顾忌,萧凌只怕一脚就把邱白芷给踢了下去。
云华一边煮着茶,一边用细木勺舀着李梦怜准备的碧螺春。
茶壶渐渐热水翻滚,云华细心的拿起一旁的软布,将茶壶提起,滚烫的开水倒入茶盏中,顿时茶香四溢。
云山坐在一侧,看着闺女这行云流水的手法,心里一阵感叹,没想到那个只愿意在他怀里才有安全感的小囡囡,如今都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云华双手端起一杯递给父亲,细声的说道,“昨儿个还没来得及问爹,怎么会睡在破庙里,难不成给王爷干活,连温饱都没有吗?”
云山瞧着闺女有些置气的小脸,吹着滚烫的茶水,使劲嗦了一口,这才笑道,“哪能什么事都是舒舒服服的,像我们这些暗桩都不容易,你爹我,自打两年前到了漠沙城,就一直混迹在乞丐堆里,像昨日睡破庙,那是常有的事,大家伙都这么干,要是运气好,能碰上去漠沙城的老板,那可就能大赚一笔了。”
云华一滞,手里的茶盖也险些没拿稳,嘴角更是抽了抽,敢情她爹在干讹人的活儿啊。
云华颇有些埋怨的看了云山一眼,颇有些撒娇道,“我不管,爹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跟我回去,这讹人的活儿,咱还是别干的好。”
“什么叫讹人啦,那都是...假象,再说了,你爹我事还没做完了,哪能现在就回去,也不好跟王爷交差不是。”云山说的诚恳。
可惜云华根本不理会,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道,“王爷的事,爹就不要干了,至于那什么矿,我来给爹找,您只管安心的回家去。”
云山当下就一愣,“那怎么行?这事多危险呐,华妹儿别胡闹,今日就当是去漠沙城转转,明儿个就给我回云家村去。”
云华也不急,轻缓的放下茶盏,平心道,“爹,您都来这两年了,却还是没能找到金矿的线索,那还不如让女儿去试试,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了,您也想快点完成任务不是?”
音落,云山也重重的沉起了眉头,云华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如何忍心将闺女拉到这鬼城来搅和。
云华却是只想带爹回家,她娘可是一直盼着了。
一路上,父女俩也没再谈这个话题,倒是说起了家里的一些事儿,云山听着,心里也是酸酸的,他哪有不想回家的了,只是...哎...
差不多半日的功夫,马车便到了漠沙城城外,没有守城的士兵,满是黄土的城墙,到处都是裂缝,上面还长着野草。
城门更是常年开着,此时上面早已锈迹斑斑。
漠沙城的冷是干冷,不到半日的地方,这里却是滴雨未下,更别说是下雪了。
马车进城前,云山就把邱白芷换了进来,他自己则坐在了萧凌身侧。
云华也好奇的捻起了帷裳一角,才刚进城,便有一些守在城门的乞丐跟了上来,可是又在看见她爹云山后,自觉的走开了。
看来这些乞丐还是有些江湖道义,都以为这是云山领来的肥羊,都自觉地不去哄抢。
这里乱归乱,但也有他们自己的规矩,这谁带来的肥羊,就归谁宰,能出多少油水,那就凭个人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