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从东边渐渐升起的金色光辉,洒在无边无尽的沙浪里,如一波又一波的金黄麦田。
一夜纷争,随着风沙飘扬,又如之前一般平静,一切痕迹都掩埋在泥沙深处。
周斯年身姿挺拔的站在黄沙之间,仰头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一双琉璃眸子里满是审视。
身侧的宣墨低头轻禀道,“主子,有属下和宣萝在,一定可以带您跟云姑娘走出黄沙地带的。”
周斯年不语,他自然知晓宣墨跟宣萝都在万枯谷经受过各种训练,像在沙漠寻找生机更是训练之一。
只是眼下,他却是在思索其他的事,只见他远眺着不远处的沙丘,语气淡然的问道,“你觉得我父王他们能在漠沙城找到金矿吗?”
宣墨微楞,随后只是木讷的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周斯年倒是轻笑道,“什么金矿,我看不过是玉面狐狸用来敛财造势,故意传出来的。”
宣墨脑袋没有周斯年灵活,眼下也没太想明白,紧着的眉头更是不解的问道,“难道这金矿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噱头?”
“可不是嘛,玉面狐狸果真狡猾,不仅耍了朝廷的人,我们燕王府的人,就是江湖势力估计也都被他算计在其中。”周斯年说的平淡。
宣墨虽是听明白了,却是仍然不理解,“可是这玉面狐狸为何要这么做呢?”
周斯年薄唇轻启,轻蔑一笑,“不造势,如何敛财,想来在漠沙城的这五年,他应该赚了不少钱财吧。”
后面的话,周斯年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在如今的世道,钱财可是养活军队的必需之一,只希望周斯年的担忧是多虑了吧。
不远处的云华正在给宣萝做最后的包扎,远远的听着周斯年他们的对话,其实她也觉得那什么金矿肯定是无稽之谈。
云华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望着不远处的两匹俊马,不由转头盯着宣萝,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问道,“那个...你们带吃的了吗?我...好饿啊....”
音落,一阵咕哩咕噜的响声渐起,云华撇着小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昨夜晚饭本就没怎么多吃,这一宿折腾,几经惊心动魄,死里逃生之后,疲累跟饥饿便都快速席卷了全身。
宣萝昨夜是孤身赶来,一路使着内力轻功,身上又怎么会带上吃的,这下也是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刚往这边走过来的周斯年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宣墨,宣墨很有眼力见的点了点头。
他们昨夜本身就是骑的军马赶来的,马身上携带些干粮水囊本就是必需之物,都是用来防患于未然的。
随着宣墨去马身上拿干粮,宣萝也很有眼力见的起身离开,见着周斯年了,依旧规矩的行了礼。
云华此时随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整个人都蔫蔫的,一手半撑着身子在石头上,一手摸了摸自己发饿的肚皮。
宣墨很快就将一袋干粮跟水囊拿了过来,周斯年才刚接过去,云华就急忙爬了起来,盯着周斯年手里的食物,两眼都在发光。
只见她一把拿过水囊,就咕哝咕哝大口喝了起来,许是喝的太急,还呛了起来。
周斯年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小丫头,不由的伸出玉掌在云华背后轻轻拍了拍。
好一会儿,云华才顺过气来,一张小脸也咳的有些通红,此时更是无语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道,“没被黑衣人打死,倒是差点自己把自己呛死,我还真是命大啊。”
周斯年一张如玉的俊脸上,倒是多了一丝笑意,将手里的干粮细心的递给云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命不命大可不好说,如今我们深陷沙漠地带,要想走出去,可不容易。”
云华拿出布袋里的一块粗饼轻咬了一口,差点没把她牙给崩掉了,云华无语的看了看手里比石头还硬的粗饼,心里更是感叹当兵人的不易。
只是云华本就是农女出身,倒是没那么多讲究,细细的掰了一小块下来,慢慢放在嘴里磨着边缘咬了一些下来,嚼了嚼。
这才看着周斯年,搭嘴道,“你少来吓唬我,我方才可是听见你那护卫说了,他能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话说,他是不是就是我在桃花村见过的那位啊?”
周斯年点了点头,却也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弹了一下云华的脑门,压着磁性的声音,认真道,“他们也只是能在沙漠里听风辩位罢了,若想走出去,可没那么简单。”
“那你们昨日是怎么追过来的?”云华很是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追着气息跟痕迹过来的,只是眼下...”云华随着周斯年的目光向远处望去,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痕迹,都被风吹的平平整整,根本都分不出东南西北了。
云华艰难的将嘴里的粗饼嚼碎吞了下去,心也跟着凉了半截,望着手里的水囊,忽就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在沙漠里,水可是救命的。
“那这干粮跟水,我们可不能再这么吃了,特别是水,在没有找到水源前,我们只能省着喝了。”
周斯年倒是没想到云华会说出这番话来,心里倒是有些欣慰,不由地便伸手摸了摸云华的小脑袋,点了点头道,“没错,你倒是有些认知。”
云华没好气的一把将周斯年的手拍掉,鼓着圆鼓鼓的腮帮子道,“别拍,再拍就更难长高了。”
周斯年好笑的双手环胸,打着哈哈道,“不怕,矮就矮吧,有我这个兄长给你撑腰,还怕被人欺负不成。”
“我呸,你说谁矮了,你才矮,你全家都矮,还有...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兄长了,少跟我攀亲戚,我受之不起。”
周斯年瞧着云华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可爱的很,心里却也有些失落道,“我好歹也是个县公爷,在燕城,多少人想巴结我啊,你倒好,给你还不肯要,你说你是不是蠢?”
云华双手捏拳,真的很想捏死眼前的傻子,不是说她矮,就是骂她蠢,她才不要巴结这样的人了。
云华轻“切”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的两匹宝马,撅了撅嘴道,“懒得跟你贫嘴,这就两匹马,我们怎么走啊?”
周斯年一手托着下巴,也转头看了过去,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宣墨跟宣萝正在听风辨位,又低头瞧了瞧身前的云华。
想也没想道,“当然是我带你了,宣墨的骑技可没我的好。”
云华嘴角抽了抽,“为什么不能是宣萝带我?”
周斯年惊的瞪着一双好看的琉璃眼,看云华像看傻子一样,说道,“我跟宣墨两个大男人共乘一匹,你确定那匹马能承受的住?”
云华一噎,似乎自己还真忘记他们两个大男人得共乘一匹了,低头瞅了瞅自己还没发育的身板一眼,心想自己倒是不吃亏,还是个孩子了。
周斯年赤子之心,倒是坦荡,也没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确实只是觉得云华跟自己才是应该的,至于为何,其实他自己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等到宣墨他们选定好方位,周斯年也跟他们说了马匹分配一事,宣墨跟宣萝两人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都只点头领命,并没多言。
至于云华就更坦然了,自从想明白自己如今的年岁跟身板,坐在周斯年怀里,那是比周斯年还放松,才坐上去没一会儿便窝在周斯年怀里睡着了。
反倒是周斯年闻着云华身上淡淡的药香,感受着怀里的小不点,心里反倒是生出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异样。
两匹马在沙漠里并没有太快的飞驰,因着宣墨随时都要根据风声来改变方向,他们骑的倒是不快。
眼下宣墨看了高高升起的日头,不由出声道,“主子,按着风的方位,我们应该是离漠沙城越来越远了,若是属下没猜错,我们只能先进北丘国边境的宿城落脚。”
周斯年双手拉着缰绳,目光清远的看了一眼不着边际的沙漠,沉声道,“漠沙城跟宿城之间可有百里之远,若是进宿城,怕是得花不少时日了,这马匹若是没有水源,怕是撑不了多久。”
宣墨也是一脸凝重,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只是这水源谈何容易找到。
眼下不敢耽搁,一行四人也只能加快了些许速度。
黄沙弥漫,就这样一连走了两日后,马匹终于不堪重荷,倒了下来。
还好周斯年身手敏捷,落地之前快速的将怀里的云华揽紧了些,一路滚下来,倒是没让云华伤到半分。
宣墨跟宣萝两人都是各自飞身落地,随即便赶紧朝着云华他们跑来。
云华吃了一嘴的沙子,正站在一边,吐了吐嘴里的黄沙。
周斯年也拍了拍身上的黄沙,几人的嘴唇都干裂的厉害,只是两只水囊,如今也只剩下半袋。
宣萝还是将水囊拿了出来递给云华漱嘴,云华倒是不矫情的摆了摆手,“哪有那么金贵,别糟蹋水了。”
周斯年看了看不远处倒下的两匹军马,又看了看已经渐黑的天色,不由的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道,“沙漠里早晚温差太大,今夜就不赶路了,宣墨去将马血放出来止渴吧。”
“是。”宣墨也早就渴的不行,这会儿更是积极的将靴子里暗藏的匕首拔出,拿了那只空掉的水囊就去放血。
宣萝也趁着还有些微亮,抓紧时间去周围找些枯木枯草,也好夜间取火,这越往北丘宿城走,夜间的气温就越低,要不然像之前的第一夜,若不是他们有内力护体,他们差点在夜里就冻死了。
只是苦了云华只能睡在宣萝怀里取暖,可是宣萝到底也只是女子,最后还是在周斯年怀里睡着的,每到这个时候,云华就特别把自己当小孩子,睡的也格外快,压根不跟周斯年谈心说话。
眼下宣墨早已放了一水囊的马血回来,他的唇边还沾着新鲜的马血,再看看那满脸的沧桑,那模样说不上来的吓人。
周斯年一把接过水囊,倒是一点也不嫌弃,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接连喝了好几口进去,满是血腥气的味道充斥在整个嘴里,差一点,周斯年就吐出来了,还好自己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艰难的又吞了下去。
随后抬起衣袖简单的擦了擦嘴,便拿着水囊走到了云华跟前。
云华瞧着周斯年递过来的水囊,伸手接过,再抬眸看了看周斯年,只觉得这厮还真是不管怎么折腾,都难掩其风姿。
唇边的一点血渍印在有些干裂的脸上,倒是别有另一番邪魅的诱惑。
云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似乎察觉到眼前有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云华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也瞬间不好意思的泛起了一丝潮红。
还好夜色已黑,不太明亮的月色里,没人能瞧清她的失态。
“小包子,别多想,就当这马血是水,一口闷进去就是了。”周斯年只当云华是反感要喝马血。
云华一听,也赶紧接话道,“我可没那么娇气,只要能活命,别说是马血了,就是人血我也能喝进去。”
说完,便利索的仰头喝了一大口进去,刺鼻的血腥味灌满了云华整个口腔,若不是怕打脸,云华真想吐出去,可到底还是哽噎着生吞了下去。
周斯年看着云华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孩子那般娇气,心里也对她的好感越来越多,眼下更是不经意的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将云华嘴上的血渍抹掉。
那血色殷红,印在云华的唇瓣上,就像涂了一层口脂,鲜红的唇色衬得云华都娇嫩了几分,周斯年恍惚间,都有些看痴了。
随着宣萝抱着一堆枯木走来,周斯年也随之清醒,似乎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把云华当自家人看了。
云华瞧着不远处的宣墨再切割马肉,随着肚子叫了叫,不由地灵光一想道,“看来我们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我们来烤马肉吃吧。”
说完,还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扬了扬,“我随身带了盐瓶,多烤点,明日还能带在路上吃。”
云华可没忘记,他们的干粮早就所剩无几了,这些日子大家也都是随意的吃一点垫着肚子,都没吃饱过。
周斯年看着在如此环境下,还能笑着贪嘴的云华,不由的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宠溺道,“还真是个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