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愣。
“不过还是要看你怎么想。”陆川看着江暮雨，长话短说，“我个人的意见是，她未必能一直呆在这世界，所以你应该把握见面的机会。”
言下之意，如果想见，就得做好女鬼并不是他母亲的心理准备。但这次放弃，以后未必还有机会。
宋轻尘觉得自己没必要左右他人的选择，就没插话。
只是默默地想，难道他是因为认出了母亲的戒指……所以才哭鼻子？
如果是这样，那女鬼岂不就是……
江暮雨果然点了头：“嗯……我想。”
得到答案，陆川漫不经心地朝某处瞟了眼，转瞬间暮色里便多出一道纤细的轮廓。
女人穿着浅色长裙，一头不显凌乱的秀发配上酒色的丝绒蝴蝶结，光是背影都显得干净温柔。
——她看上去似乎是想走，但没成功。
愣神间，宋轻尘忽然觉得那抹身影有些眼熟。
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他皱了皱眉，并不喜欢这种熟悉又想不起来的感觉，尤其是当下。
直到女人认命地叹了下，缓缓转身，他才终于认出对方。
……那个人是温言。
年轻的温奶奶。
他在梦里见过。
……
温言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个世界。
带着记忆，睁眼便看见镜中年轻的自己，和一旁年迈的程先生。
程先生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
温言在他面前招招手，却只获得一声叹息。
“？”
直到有天江暮雨过来，温言听着他们聊天，才知道程先生是想找她的戒指。
戒指是几个月前丢的。
一直到后来卧病在床，她才忽然记起有天她去花园种花，由于不想弄脏戒指，也没口袋，当时就把它摘下来放在路缘石上。
但后来可能是被她一脚踩飞……总之离开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
她十分自责。
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而且在那之后还下过几场暴雨，就算没被人捡走，也可能冲下水道里去了。
不过也可能……
在土里？
只是那时候她身体差，看丈夫整天操心劳力，实在不想再麻烦人家，就想着算了吧……反正也带不走。
而如今通过偷听，她才知道自己盯着无名指的样子被程先生给看见了。
程先生一直觉得，那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然后她默默地看着程先生走过她常去的大街小巷，带着他们一起养大的狗，在这么大的世界，寻找那么小的戒指。
终于，她悟出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
想办法了去他的遗憾吧。
后来面对陆川的时候，她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因为她知道这人和江暮雨认识。
也知道某个小孩越是在信任的人面前，就越容易掉眼泪……
她怕小孩会哭，更怕没人哄他，所以故意隐去了身份。
毕竟找到最好，找不到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没必要让人家想起她。
而现在……
这个陆老师完全不听她的意见就让她素颜露面，哼，讨厌(っ╥╯-╰╥c)。
让温言意外的是，江暮雨不仅认出了她，还走过来，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原来是你啊，奶奶。”
反倒是她一愣。
嗯？竟然没哭？
“你不会真的把我给忘了吧？”江暮雨又问。
觉得没必要再装下去，温言便笑笑：“……已经想起来了，最近过得还行么？”
江暮雨笑着点头，之后便自然地说起前段时间他有看望过程爷爷，夸对方做的饭一如既往地好吃。
又提起上次月考，成绩是他高中以来最好的一次。
还不忘把宋轻尘拉到身边，说这个是年级第一，整天不学习的那种。
年级第一：“……”
最后江暮雨伸出手，语气还带着一丝小得意：“你看，我找了一下午呢，给。”
温言低下头，
此时，无名指上还没有婚戒的痕迹。
她把戒指带到手上试了试，也就是那一刻，随风刮来的树叶忽然穿透了她的身体。
看着微微变透明的手，她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摘下戒指，她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替我把这个交给程宣，然后跟他说……”
她顿了顿：“对了，之前我听说学校里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叫……傲天？他可以制造梦境是么？”
江暮雨予以肯定：“嗯，他是真的很厉害。奶奶，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告诉爷爷，我可以帮你找傲天，让他通过梦境帮你转达。”
“那……你帮我告诉你程爷爷，就说……这辈子我了无遗憾。”
温言笑起来，又在下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留下最后一句声音。
“长大了……”
江暮雨还没来得及接，戒指已经掉在地上。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下，笑容也在那一刻，慢慢消失。
天又暗了几分，好在有照明工具，宋轻尘替他找回戒指的时候，就发现人家已经哭上了。
声音不响，但脸上的胳膊迟迟没放下来。
缺少当面安慰人的经验，又无法视而不见，他默默地关掉手电，在原地有些踟蹰。
……要去说些什么吗？
还是就这么等着他哭完？
但很快，他就想起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当时想的不过是，来陪陪那个人，以防他想起什么又拿眼泪浇灌花草。
仅此而已。
他不否认其实一天下来，他都没有特别专心地去寻找东西，也没帮到什么大忙。
而现在唯一能做的……
似乎也只剩下……
他走过去，缓缓伸出手……将人抱了抱。
突如其来的安抚让江暮雨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又在刹那间，在夜色和怀抱里泣不成声。
无序的记忆侵袭而来，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去程爷爷家，对方拿出老照片，还把手上的婚戒给他看，惋惜地说，妻子生前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把婚戒给弄丢了。
所以听完后，他一直记得戒指的样子，想着哪天要是运气太好被他找到，一定给爷爷还回去。
接着，记忆又回到很多年前，家门口，年轻的女人捏捏他的脸。
“乖，妈妈以后再来看你。”
……只是一晃眼，他都已经长大了，却终究只见过那个女人一面。
而别人都跟他说，你母亲早就不在人世，本该是这辈子都见不到的。
搞得他一时竟不知道谁才是骗子。
哭了半天他才觉得有些丢人，又不想拿脏手擦脸，于是停下来吸吸鼻子，小声且礼貌地问了句：“我能不能蹭你身上……”
宋轻尘：“……”先斩后奏了属于是。
结果一句“可以”刚说出口，就像是给玩具上了发条，人家又搂着他哭起来。
半响，才渐渐收了声。
而另一边，陆川早就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去了。
也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随后几个身影匆匆经过，朝寝室的方向去。
梁婷脚底生风，走在最前面。
后边还跟着一群男生，嚷嚷着：“是真的梁老师！是真的粘床板上了！！”
一看就是有事发生。
“要不要去看热闹？”宋轻尘忽然问。
“……”江暮雨难过地要死，心想你竟然还有心情看热闹……！
他点头。
两人一路来到男寝三楼，挺巧，事发地就是江暮雨原来住的寝室。
此时屋内人员激情满满，老远就听见他们的呐喊：“一、二、三！加油——！！”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有个男生被奇怪的力量粘在了床板上。
江暮雨：“？？”羡慕。
而此时，一群人正在老师的指挥下，试图把男生从床上拖起来。
眼前场景实在太过搞笑，以至于江暮雨主观上不想笑，却还是没忍住，使劲抓着宋轻尘的胳膊，憋笑。
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事又和他边上的那个人有关。
一天前，某客户。
[咕咕：楼主你会化妆么？能不能帮我化出那种看上去即将去世的妆容？？]
[傲天：你要做什么？？]
[咕咕：额，不是用来吓人啦。主要我是个住校生嘛，然后这周末的晚自修我实在不想去，想呆在寝室睡觉。但是我们班主任特、别、爱、我，每次我装病请假她都特意过来检查。我又不太会伪装，所以想请你帮个忙，你看怎么搞比较合适？]
[咕咕：或者让我额头变烫。]
[咕咕：全身变凉也行啊。]
[傲天：emm……总之就是让老师拿你没办法就可以了，也不是非得装病对吧？]
[咕咕：啊对对对，反正我一返校就到床上躺着，你随意发挥。]
然后当晚，男生幸福地与床板“合二为一”，并在一片加油呐喊中，轻蔑地瞟了眼闻讯赶来的老师。
同时发出弱小无助又有钱的声音：“老师我这件衣服四位数呢……”
梁婷：“…………”
*
晚上回到家，宋轻尘很快就等到了江暮雨的论坛消息。
给程爷爷送出梦境后，他回到论坛，发现人家又发来一句。
[爷看透你：傲天，你之前说的僚机服务还提供么？]
看见后宋轻尘眼皮一跳。
……什么服务？？
他这是要干嘛？？
但比起好奇，更多的是紧张与不安，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期待……他喉结滚了滚。
[傲天：……你需要？]
[爷看透你：我就是帮我一个朋友问问。]
[傲天：哦。］
一丝丝期待落空了，但不安的感觉也消失了，问题不大，他恢复镇定。
[傲天：那你让他来找我好了。]
然后过去了十分钟，对方又发来。
[爷看透你：其实我也可能需要一下……]
宋轻尘：“？？？？？”
正要问是谁，结果对方一句“我再想想”，让他差点一宿没睡着。
到底是哪位？？主动站出来ok？？？
其实本来还有许多问题可以思考，比如某个反派到底想干嘛，再比如还有什么改变命运的方式……
偏偏江暮雨无缘无故冒出来那几句，硬是让宋轻尘连猜了好几天，早上起来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有可能是我么……不行不行……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所以不能抱有期望……应该设想最坏的结果。
贾傲天已经出国了……段逍恒……暂且排除。
难道是他们班五大三粗的体委？？
总不能是刘秀连吧=口=！！
直到答疑本cd快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宋轻尘沐浴更衣，然后在书桌前坐着，准备一到零点就探索这个未解之谜。
也试着在论坛给江暮雨发了消息，问他考虑好没有。
不多时，手机响了下。
[爷看透你：就是……其实我知道你可能和那个人认识……但我跟你说名字的话，你不能帮我保密，别告诉他？]
“？？？”这下宋轻尘又懵了。
认识？？顿时，他脑海里闪过从穿书至今所有客户的名字。
自然，确定以及肯定是没有自己的。
不可名状的失落还是涌上了心头，他回了句“好，你慢慢想吧”，然后就默默收起了答疑本，眼不见心不烦地躺床上去了。
却又在零点整的时候，听见扰人的论坛消息……
谁啊=口=！
可还能是谁，这个点。
犹豫再三后，他抓起手机，表情复杂地点开某人的消息，眯着眼睛看。
……却像中奖似的，看见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