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蘅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鲁大夫选中了大晏朝的开国皇帝,又定下了一百五十年之约……那梦中授业之事,以前也发生过吗?”
杭志远摇摇头,“这个倒没有,但鲁先生留下的书里曾经记载过这种事,而且说梦中授业一旦发生,必定是缘分特别,师徒二人意愿很强,如此才能成功,所以我考验过你的医理学识之后就不再怀疑了。说起来,你师承的方式和你现在的身份倒很统一。”
羽蘅暗暗苦笑,她哪里意愿强烈,明明是赵阙一力促成的!
“羽蘅,你身上的深谋远虑和掌门一脉相承,我相信掌门选中你是有原因的。你提前部署其他生意的想法,我也觉得很好,接下来我们会全力支持你。至于解开这首诗的人,掌门也说了,要看天意。”李大管事诚恳道。
羽蘅点点头,“赵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跟随他的那些人,虽然现在都愿意听命,恐怕还是有隐患,怎么处理?”
李大管事道,“这点你不用担心,其实我一直都有慢慢收回的想法,那些人管理的区域也都不太景气,回去以后我会一一和他们谈谈,设法让他们先把医馆改名,脱离济民堂。”
羽蘅点头答应,这样最好。
大家又商量了一下以后怎么办,其他大管家都愿意在各自的区域提前布局粮食土地生意,羽蘅顺势将这件大事交给了杭释,眼下杭释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一直到夜深,众人才商量妥当,各自回房休息。
羽蘅刚在房间里坐下,房门却又被敲响了,打开一看,居然是丁桢。
“丁师姐,怎么了?”
丁桢反手关好门,“羽蘅,有一件事,我必须求你。”
“丁师姐,你说的太严重了,到底怎么了?”
“是,是师父的死……”
羽蘅愣了,“师父不是留下了话,说他是病死的,不要我们多追究吗?”
“羽蘅!师父进宫那年才四十,不到两年回来就枯槁而死,这绝不可能!就算是病,也是被人累病害病的,说不定是有人下毒!羽蘅,师姐求你,一定要把师父去世的真相查出来,不然我死不瞑目……”
丁桢又哭了起来,羽蘅这才明白,丁桢为什么那么激动,她的执念到底有多重。
也许自十多年前赵阙身死,丁桢就已经失去了自我,在这个困局里苦苦挣扎。
羽蘅温柔扶起丁桢,“师姐,我答应你,一定会查出当年的事,找出背后的真相。”
这一日,羽蘅听到的往事太多了,一直到睡下才真正安静下来。
忘川河边的赵阙和济民堂的掌门赵阙,他们原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却隐隐绰绰地重合在一起。
但不管是哪个时候的赵阙,他的有心谋划,他的锲而不舍,他的努力和付出都是一样的。八壹中文網
怪老头儿,你真厉害!
原来我一直都走在你计划好的道儿上,可是我有今日,唯一一个要谢的就是你。
你放心去吧,你没做完的事,我会帮你做完的。
……
正当羽蘅迎来人生新的台阶时,叶修安的人马也进了京城。
他到的那天正是下午,一入城就直接往皇宫里去,偏僻的侧门里有人正在等他。
“哎哟,叶大人你可来了,奴才等了你好久了!”
李执一脸堆笑,比上次在江陵时又恭维了许多。
“奴才就说呀,大人一定会得胜归来的!”
叶修安下了马,拍拍身上的尘土,“劳累李公公久等了,一点小事哪里需要李公公亲自出动。”
“奴才听说大人要回来,欢喜得不得了呢,别的小崽子奴才怎么放心啊。大人快走吧,皇上已经在等了!”
太极宫中,大晏朝现在的掌权人——皇帝陆敬游正合着眼小憩,贴身总管大太监简茂轻手轻脚地进门来,不敢打扰。
皇帝轻哼一声,“怎么了?”
“回皇上,叶大人到京城了,现在正在往太极殿来。”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他倒是快。到了就让他进来。”
“嗻。”简茂退了出去。
皇帝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殿外响起脚步声才收回了神游。
叶修安尘土满身地进殿来,恭敬地行臣子礼。
皇帝上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开口道,
“身子好了?”
“是,遇到了神医,治好了。”
“唔,不治好也不能这么日夜兼程赶回来。”
“是,已经查到证据抓到人了,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尽快回来向皇上复命。”
“是什么罪?”
“回皇上,章启峦犯谋朝叛逆之罪。”
“什么?!”皇帝大吃一惊,章启峦居然敢谋反,这怎么可能?
“启禀皇上,查获章启峦私自铸造兵器,圈养武林中人以做杀手,犯下的人命官司已有几十条,证据确凿,依大晏律法,谋朝叛逆无疑。”
皇帝起身踱了几圈,想了良久又道,“还有别的吗?”
叶修安道,“当然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上下沆瀣一气,臣都有证据。但臣想,以谋逆罪定比较好。”
“哦?”皇帝来了兴趣,“为何?”
“一来谋逆罪证据清晰,更好定罪也更重,一旦定罪绝无翻身的机会;二来若以谋逆罪定,其他人必定先撇清关系,到时若皇上故意宽和,湖广虽然清洗了一遍,但京城动静不大,局势还可控制。如果以贪赃枉法定罪,势必要查清银子给了谁、怎么给的,那么一定会牵连甚广,时间太长,变数太多……”
“你第一次办事就把根都挖了,还担心动静大不大吗?朕以为你想一步到位呢!”
叶修安顿了一下,“皇上明鉴,臣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湖广变动不能伤他们根本。臣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差点就死在外面了。”
皇帝微微笑了笑,倒看不出责备来。
“好,就依你,以谋逆罪定。证据和人呢?”
“在路上,再过几天就到。”
“好,你先去洗一洗换件衣服,等会来跟朕一起吃饭。”
叶修安这才告退。
有小太监把他引到偏殿去沐浴更衣,等叶修安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在外头捧着衣服的是李执。
李执一边伺候叶修安穿衣服,一边细声道,“奴才去叶府给您拿衣裳,顺便把您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叶老爷。现在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但保不齐晚上就会有人散出去了。”
叶修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大势已定,他们再想做什么都无用了。
晚饭是皇帝和叶修安两个人一起吃的。
安静的小阁里摆了一上一下两张桌子,简茂带着人上完了菜倒完了茶就全部退了出去,只留叶修安和皇帝两人说话。
叶修安又累又饿,但还是拘谨着不敢多吃,皇帝倒是平和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闲话。
“伤真的好了?之前李执回来时说你都没人样儿了。”
“谢皇上关心,养了四个月才好,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你自小身体不好,现在也要多养养……”
叶修安心中一梗,有点酸又有点难以言说的开心。
这个皇上爹,自己从来就是不亲近的。
小时候每过一段时间,叶老爷一定会带叶修安进宫,也不干什么,就是见见皇上,磕个头。那时皇上也不会跟他说话,磕完头就让他回去了。
后来渐渐长大,他发现叶夫人对他并不像对其他孩子那么亲热宠溺,家里其他人也都过分敬重他,叶修安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等到从叶老爷嘴里问出了自己的身世,进宫磕头这件事对叶修安来说,就变得五味杂陈了。
该喜,该怒?应当沉默,还是质问?
血缘父子的前面隔着君臣之间的天差地别,假装不知似乎是叶修安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疑问是会在心里发酵的,当叶修安再也装不下去的时候,他选择了外出云游逃避现实。
而这一次去湖广,就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对皇上爹提出的请求。
原来自己从小身体不好,皇上爹是知道的。
那他知道,为什么吗?
晚饭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吃完了,皇帝喝了一口茶,开口道,“这次的差事,你办得很好,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修安难得地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臣,臣有一个心愿,想了很久了……”
皇帝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了,抚着杯沿沉了沉脸色。
叶修安瞥了一眼,心一横,还是开口道,“臣想知道关于生母的事!一件往事就够了!臣不敢要求太多。”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做儿子的,都想知道母亲的事,这是常理。但那段往事,朕至今想起仍然心痛。这样吧,她生前住过的院子朕还留着,让简茂带你去看看吧。”
皇帝说罢起身离开,叶修安行礼恭送,但低着的头已经泪流满面。
一刻钟后,简茂领着叶修安沿小路在皇宫里穿梭,弯弯绕绕不知过了多久,简茂才终于在一扇小门前停下。
“叶大人,已经到了。”
简茂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又从怀里拿出一支火折子,吹燃了递给叶修安,“大人请进吧。”
叶修安却紧张得不敢接,这么多年的疑惑和思念,就在这个黑漆漆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