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心里有些不忍,可他没有可怜布宁的资格,这疯狂的家伙还抓着控制器,随时可以杀掉所有人。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上前道:“按下那个按钮,就没人能救你女儿了。”
布宁迟疑着没动,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他并没觉得路明非踏上这一步是要发动进攻,两个人之间还有可谈的。
“即使那份血清真是剧毒,也还是有办法救她。我从某个学院来,我们专门解决这类问题。”路明非再踏上一步。
其实他对解除龙血毒性这回事完全没把握,对秘党来说,用龙血侵蚀普通人类是禁忌中的禁忌,那等于人为地制造新的、不稳定的混血种,因此相关的知识在卡塞尔学院也不会被教授。
唯一的例外恰恰是他自己,所谓‘尼伯龙根计划’,正是提纯了龙王的血清,除掉了毒性,再注入他的身体里。
“不,你解决不了。”布宁摇头,“我们没人能解决,我放下控制器,那帮家伙就会进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我猜,你跟那些家伙一样是个克隆体对吧?”路明非接着说:“而克里斯廷娜的父亲,其实是你的本体。他才是这场交易真正的主持者,他也是要代替你的人。他难道没有办法救克里斯廷娜吗?”
“他不会的。他会活很久很久,他人生里可以有很多女人很多孩子,失去了任何一个都不可惜。”布宁喃喃着,忽地吼了起来,“他手里有足够的血清!可他拿过一支出来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吗?他知道我把这孩子带上火车是要带她走,可他没有阻止过!因为她不重要!克里斯廷娜对他来说不重要!这是我的孩子,是那个女人留给我的,只有我会在乎她的死活,如果我保护不了她,我也要带着她去地狱!”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用枪指着他的头让他救克里斯廷娜。”路明非说。
布宁盯着他看了很久,疲惫地笑了,“用不着骗我,你做不到。”
“师兄,我想要把这里照亮一点。”路明非说。
楚子航愣了一下,把手举向空中,在他的头顶正上方,一团火光亮了起来,旋转的火焰围绕它生成,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他仿佛手托着太阳,附近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恐怖的光和热。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只是低阶的混血种,从未见过‘君焰’这样高阶的言灵,在他们眼里这完全就是神迹。
这是‘君焰’最原始的状态,也是最狂暴的状态,相比起来之前用来对付地狱犬的火流只是烛光罢了。
“你不用去地狱,如果我的朋友愿意,他可以把这个空间变成地狱。”路明非像个资深的谈判专家,“他一直控制着自己,只是不想伤到无辜的人。如果那些克隆体把他逼到没有选择,最后死的会是他们。”
….懒得再隐藏了,如果放手一搏,他们会怕谁呢?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而已。
他有点烦了,烦这个所谓‘永生’的骗局,烦这群蝇营狗苟的老家伙,最烦的是那个藏在幕后的‘老板’。
而他有楚子航在身后,还有顾谶也在,这个让人沉闷的空间可以成为炼狱,也可以变成天堂。
“死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大不了就是大干一场。”路明非轻松地笑笑,“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失信,那我现在再答应你说,我会救克里斯廷娜的,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世界上还有救她的办法。”
布宁惊讶地看着这个忽然认真起来的男孩,看了很久,忽然说,“靠近一点。”
路明非距离他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了。
他说那么多话就是要接近布宁夺下那个控制器,没想到布宁却主动邀请他上前。
他谨慎地踏上两步,但仍然给布宁保留了两步的安全距离。
以他的速度,两步距离根本不是什么障碍,但他没有立刻动手,他想知道布宁喊他走近是为了什么。
“老板给我下过一个很奇怪的命令,通过电话,让我务必确保你的安全。”布宁轻声说:“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其实早已经准备好了,我本该是送你去那里的人,那才是我最后的一个任务。”
路明非忽然间打了个寒颤,东京雨夜中父亲的来电,这一路上的种种遭遇,还有这个受命送自己前往那里的亚历山大·布宁,一切都连在了一起。
他看似狼狈地逃亡,可这一路很多人都在为他提供方便,冥冥中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在护送他,便如护送王的车驾。
“我是谁?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下意识地追问。
眼前这个卑微的克隆体知道的也许比他自己更多,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但布宁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顾说自己的话,“克隆体的寿命远比本体要短,除非得到那种血清,我之所以被允许退休,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我还要坚持下去,只是因为放不下这个孩子。我选择相信你,我的朋友,我把克里斯廷娜交给你,请务必遵守你的诺言。”
他解下自己的皮裘裹住克里斯廷娜,把她郑重地交给路明非。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倒是路明非有点手忙脚乱。
他接过克里斯廷娜之后立刻摸了摸她的脉搏,脉搏极快,像是连续注射了好几针肾上腺素的效果。
奥金涅茨的克隆体说得可能没错,这很像是龙血引起的中毒,这个女孩正在跟龙血的毒性战斗。
“抱紧她,你就不会被波及,用我的大衣罩住你的朋友,他们就会没事。”布宁边说边后退,手中仍然紧握着控制器,“杀出去,别去那个该死的地方,我的老板,是个恶魔。”
“你疯了吗?”路明非大吼,但他抱着克里斯廷娜,来不及反应。
“这个酒局早该结束了,我们中不该有人活下去。”布宁按下了控制器的开关。
顾谶没有阻止。
暴雨般的弹幕从天而降,仿佛金属的狂流。
布宁张开双臂行走在弹雨中,仰望天空,像圣徒,又像忏悔的罪人。如此地悲欣交集,甚至颊边流下两行泪来。
直到此刻,路明非才明白他是有多么厌弃自己的人生,他根本就是个被铁链锁住的奴隶,服务于这帮长生不老的怪物。他想毁掉这场盛宴,应该已经想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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