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窈估摸了一下距离,觉得姬长夷应该听不到周婠婠的话,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她压低嗓音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把那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吗?”
如果不是周婠婠提起,她差点儿都要忘了自己造谣姬长夷不能人道的事。
虽然当时她这么说是为了救姬长夷,但……古人都有生殖崇拜,被说不能人道,是莫大的羞辱,万一此事被传开,她简直无法想象姬长夷会作何反应。
周婠婠被她捂住嘴,说不了话,只能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说。
秦窈这才松开了她。
周婠婠重获自由,立刻小声解释说:“我从没和旁人说起过这件事,不过是今天遇见了你,话赶话才提及的。”
秦窈神色严厉地警告她:“隔墙有耳,以后对谁都不准再提。”
周婠婠也知晓此事利害,即刻再次点头保证:“我记住了,今后会彻底忘了此事。”
两人说话间,姬长夷已经走近马车。
大约是听到了车厢里的低语声,他在外对秦窈说道:“既然里头的人已经醒来,我们也该走了。”
“马上就来。”
秦窈应了一声,又想到周婠婠方才看见了刺客的尸首,便最后又嘱咐她道:“你若是受了惊,夜里难以入眠,可将灯心草碾成粉末,放在香炉里点燃,能压惊助眠。”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周婠婠浑不在意,“又不是我杀的他,他就是变成鬼也报复不到我头上来,我就是见他死得太难看了,才忍不住吐了。”
秦窈见她是真的不怕,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下了马车。
马车前,姬长夷面色如常。
秦窈更加确信他没听到不该听的,彻底松了口气。
由于刚才遭遇刺杀,为了安全起见,她又没能去得了平安医馆,而是被姬长夷送回了平王府。
与此同时,周婠婠的马车也缓缓驶离了昭狱门前。
之前被周婠婠呵斥过的婢女小娥,此刻也讪讪地又回到了车厢里。
方才她已经知晓了秦窈的身份,上车便朝周婠婠跪了下来:“夫人,先前我并没有认出平王妃……”
周婠婠打断她道:“你别说了,等这趟回去,你就别在我身边伺候了。”
小娥闻言,瞬间慌了神,也不敢再辩解什么,只哀求道:“奴婢已经知错了,还请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给你机会早晚害死我吗?”周婠婠冷笑一声,“连大皇子尚且要给绣衣卫几分薄面,你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大声对他们呼来喝去,这样大的气派,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
小娥张嘴还要再求,周婠婠道:“别逼我将你赶下马车,自己走回去。”
小娥不得已住了嘴,改低声抽泣起来。
周婠婠被她哭得心烦,但也没真狠心把她赶下去。
好在很快便回到了大皇子府,周婠婠刚下马车,另有贴心的婢女便迎上前,小心翼翼把她扶回了院子里。
她对身后的嬷嬷低语了两句,那嬷嬷便把试图跟上来的小娥给揪了出去,要把她带走。
小娥红着眼,怨毒地看了眼周婠婠的背影,这才不情不愿地跟随嬷嬷离开。
周婠婠仍有些头晕,回到院子里用了几块儿点心,这才向自己得用的大丫鬟问道:“大殿下这会儿可在府中?”
大丫鬟答道:“刚回来不久,这会儿正在前厅和国师说话呢。”
“国师?”周婠婠面露疑惑。
大丫鬟立刻解释道:“就是三清观的柳道长,皇上颇喜欢听他谈经论道,一次皇上醉酒后,曾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封他做国师,之后虽然没有下达明确的旨意,但君无戏言,大家私下里早就叫开了。
“听说柳道长很有神通,能御使百兽,还能占卜未来,只是最近大半年一直都在山上闭关,这两日才出山。
“道长听说大殿下要去岭南治疫,感念殿下的爱民之心,这才亲自登门拜访,这是对大殿下的认可呢!”
大丫鬟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欣喜和骄傲。
周婠婠却犯愁地摸了摸袖子里的平安符。
佛教和道教之争,由来已久,万一大皇子信崇国师,自己这张从佛寺里求来的平安符,也不知道还送不送的出去?
她正兀自发愁,又忽听见大丫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夫人,不久前,有人往府里给大殿下递了一封信,恰好被奴婢撞见,奴婢认出送信的是昭狱里的绣衣卫,便悄悄把信给截了下来,您看要如何处置?”
她边说,边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薄薄的书信,递到了周婠婠面前。
周婠婠瞥了一眼,不甚在意道:“大殿下这会儿不是已经回府了?直接送过去便是。”
大丫鬟却提醒她道:“夫人您忘了,眼下昭狱里,和咱们殿下能有书信往来交情的,可只有秦家大小姐!”
“秦思妩?”提到对方,周婠婠不悦地皱了皱眉,这才明白大丫鬟的意思。
敢情这是让她提防信里的内容,以免大殿下会对秦思妩旧情复燃。
周婠婠再次看向信封,神色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没碰:“你还是把信给殿下送过去吧,我相信殿下对我心意,也不屑使这种手段。”
大丫鬟见她心意已决,也不敢多劝,暗暗叹了口气,便出门送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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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妩的信辗转送到大皇子手上时,他正在和柳道长说话。
小厮趁着送茶水的功夫,把信递了过来,还在悄悄在他耳边说,是昭狱送来的。
大皇子立刻便猜到是秦思妩的信,便想叫小厮先把信收起来,自己稍后再阅。
一旁的柳无痕却突然开口道:“是秦大小姐的信吧?殿下何不打开来看看?”
柳无痕便是柳道长,至今没有起道号,仍用的俗世之名。
只看面相,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俊美年轻。虽然身着道袍,但道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日月星辰仙鹤云纹,制式比大皇子身上的常服还要华丽。
端看气质,既有仙风,又具贵气,见之让人不觉生出一丝敬仰。
大皇子听他如此说,略一犹豫,便直接拆开了信封。
打开信纸一看,上头却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他也不避讳,直接对柳无痕说道:“思妩要同我退婚。”
柳无痕问:“殿下意下呢?”
大皇子苦笑一声说:“她眼下牵扯进要案里,就是我想继续娶她,父皇也不会同意,而且,我此去岭南,还不知何时能回,也势必会错过我们原定的婚期。”
柳无痕道:“殿下不防等等再做决断。”
大皇子闻言微怔:“道长的意思是?”
柳无痕轻笑了一下,却避而不答。
“我该告辞了。”他起身欲走,却又忽然记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道,“差点儿忘了,我在来之前,曾替殿下卜了一卦,殿下此去岭南,路径巫山时,若遇大雨,还需等次日天晴后再行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