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光和凌枫的确认识。
说是青梅竹马也好，从小到大的玩伴也罢，最准确直接一点的说法，便是她死党司徒菡的男友。
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
大雨过后，空气里都是湿意，路上积水颇深，遍地水坑。
离幻夜不远的一间咖啡厅里，凌枫刚点好两杯咖啡，就看到人冒着细雨冲进店里，在面前坐下，发梢都滴着水。
“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他向服务员要了条毛巾扔在她头上。
欧阳光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事情我都调查清楚了，人是司明打的，是对方先把他当成南风的人找茬，不得已他才还手。”
她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视频，“这是监控录像。”
凌枫没看，耸了下肩，“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追究什么。”
“司明下手一向比较重。”虽然这事是对方先动手，把人打成这样，欧阳光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她道歉，是替司明，“对不起。”
凌枫弯起唇角，“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护他。”
欧阳光没说话，听见他又问，“你怎么去了南风？如果要上学，幻夜不应该是你的首选？”
“我订婚了。”犹豫了一下，她才道。
凌枫微微颔首，这事他听自己女人说了，“略有所闻。”
不过他又问:“对象？”
“不清楚。”欧阳光也没有兴趣知道，没有感情的联姻终究会破裂，她父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因此，没有必要在这桩毫无结果的婚姻上多做解释。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极力反抗，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服务生端上咖啡，杯底碰上托盘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室内显得尤其清晰。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略微凝重的气氛在两人间流动。
凌枫再度开了口:“不过，这和你去南风有什么关系？”
“我爸说，只要能取得南风最高top的位置，他就把婚约解除。”
凌枫思考了一阵，“你爸看上去不像是会做那种无利益可图的人。”
他接着又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让你进南风？”
像是一语惊人梦中人。
为什么偏偏进了南风？欧阳光突然怔住，捏着咖啡的手指渐渐收紧。
她想得很单纯，一直以来她以为父亲让自己进入南风只是希望自己多交些朋友，又或者真正意义上给她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
再后来，接触了南风的风气以后，柳叶曾经告诉过她，top的存在是用来镇压那些肆意在学校里横行霸道的贵族子弟，减少校园霸凌的发生概率。
她一度以为父亲是想用她来调整调整南风的风气。
但欧阳光从来都没有想过，除了这些，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今天听凌枫这么一说，她隐隐察觉到了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听见门口的服务声喊了一声，“司徒小姐。”
她视线转至门口，看司徒菡进来后收了伞，走到凌枫旁边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光从思绪中抽身，跟凌枫对了下眼。“也没什么，一点小事，都协商好了。”
司徒菡不太信，她了解凌枫得理不饶人的个性，因此明确把错都归根到他身上，“你是不是又去南风闹事了？”
“冤枉。”凌枫一把揽住她的肩，自己女人对欧阳光的偏袒让他有些吃味，俊逸清隽的面容上无一不在诉说着委屈。
“为什么你一来？就只认我的错？”
司徒菡有些嫌弃的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回去，看向欧阳光，“光光，你也知道这男人疯起来的时候不认人，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多担待。”
“你这丫头。”有这么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男人的？凌枫失笑，气急败坏地吻住那张小嘴。
欧阳光下意识遮住眼睛，“注意点好吗？还有我这么大个灯泡在这。”
最终在司徒菡的再三威胁下，凌大少爷几乎是不得已竖起三指发誓，“我保证，只要有小光在的一天，我绝对不会再伤害南风的一兵一卒，可以了吗？”
对这事欧阳光倒是拍手叫好，视线一瞥。
看到不远处正走进来的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凭借绝无仅有的身形，倒让她格外眼熟，身边还跟着个女人。
只一秒，欧阳光就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上官茉。
不等对方的视线往这边扫过来，欧阳光已经迅速钻进桌子底下。
对于她的行为司徒菡很诧异，“光光？”
却见她将食指立于自己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虽然小声，咬字却格外清晰。
“不、要、看、我。”
凌枫倒不愧是南风多年的老对手，看到厉琰走进来那一刻，没过两秒就认出人来了。
四目相对，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倒是厉琰旁边站着的上官茉看到了司徒菡，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来问候，“司徒小姐。”
司徒菡觉得她有些眼熟，脑中快有答案了对方却已经先一步解释。
“去年你的生日会，我给你送过礼物，还记得我吧？”
要说贵族小姐之间的友谊其实微妙的很，毕竟都被家里人安置好了要多多相处一些对自己家族有利的朋友。
上官茉虽然没有跟司徒菡见过几次面，却也是送过礼的交情。
看似不认识，实际上都有点关系。
司徒菡想起来了，礼貌性回以微笑，“你好。”
打完招呼，她又随意地说:“过两天我生日，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庄园玩玩。”
看向不远处面无表情站着的男人，清隽的五官美得让人难以忽视，看见厉琰，司徒菡眉眼都笑弯了。
又接着道:“和他一起。”
凌枫不悦地挑了下眉，当着他的面邀请另一个男人，倒也真不怕他生气。
上官茉婉拒了，她看见厉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淡漠的视线不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
“谢谢，他那个人不太喜欢见生人。”
没聊两句，几人分散开来。
欧阳光偷偷掀起桌布的一角，不远处厉琰和上官茉在说什么的样子，表情一如既往冷漠。
深邃的眸子像被漆黑浸满的夜，看不出情绪。
说了什么隔这么远她也听不见，只见那唇一张一合，怕被发现她又赶紧将桌布放下。
欧阳光有些郁闷。
早上两人起床后，没一起来学校的原因是因为厉琰说有点事情，所以她自己先到的学校。
原来早上说的有事，是见上官学姐。
司徒菡知道她是在躲人，一番思索下来以为她想躲的是上官茉，毕竟都是南风的人，让上官茉看见了她和幻夜的人在一起，影响不好。
凌枫对刚刚司徒菡邀请厉琰的行为颇为不满，微沉的脸色彰显不悦。
“你不解释点什么吗？”
司徒菡是个颜控，纯粹是因为厉琰长得好看才顺带邀请的人家。
毕竟那长相看着就赏心悦目，“解释什么？”
而且她看厉琰和上官茉一起走进来以为两人是一对。
除此以外，确实没有别的含义。
看凌枫一直在和自己生闷气，司徒菡双手缠上他胳膊轻哄:“怎么了？一脸不开心，谁惹我们大少爷生气了？”
男人眉尾蓦地轻扬，再次看向厉琰的眼神多了几分敌意，从唇间溢出一声轻嗤。
小白脸，斯文败类，心机重，城府深，偏偏勾人于无形。
“别被那男人单纯无害的样子给骗了。”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对手，凌枫又怎么会不知道厉琰切开后基本从头到脚都是黑的。
那小子也就能用他的外貌骗骗不知情的小女生了。
他满目森然，司徒菡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得罪了他。
凌枫的脾气有时候很难捉摸，好的时候极有耐心，陪司徒菡逛一下午街也会在旁边乖乖的等，就是化妆时间稍微久了让他等上一两个小时他也毫无怨言。
任司徒菡不开心了对他拳打脚踢又是揪头发又是揪脸颊也没二话。
不好的时候喜欢不讲原因的冷战，三五天不带理人，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点就能惹得他不高兴。
诸如她多看了别的男人一眼，多夸奖别的男人一句。
司徒菡虽然抓不清原因，却已经学会了哄人。
她圈住男人的腰，也不管他冷着张脸，使劲在他怀里蹭，“别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帅。”
听得欧阳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甚至脑补了一下如果厉琰学长生气了，她用这话去哄他。
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她掀起桌布的一角。
不远处，淡黄色的灯光打在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庞上，更显轮廓的深邃及俊朗。
矜贵华美中虽然透着满满的疏离感，依旧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和追随。
看到上官茉的视线一直在厉琰身上没怎么移开过，欧阳光就知道她也有同感。
但她骄傲地想，甚至想大声上去宣告:“这是我男人！”
但结果就是，她只能一直待在桌子底下，等两人离开。
和司徒菡分开，欧阳光逃了两节课去了趟医院。
进门之前，她还摸了下脸上的伤，这才推开门。
莫冰正靠坐在床头看书，见她来了，便将书放下，看她脸上打着补丁，“脸怎么了？”
“没事，受了一点小伤。”欧阳光在床沿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正是因为不想让她太担心，因此才到现在来看她，刚开始那会脸上的伤太严重了，根本不敢来见冰姨。
“身体好些了吗？”
莫冰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总是这痛那痛。
“不要挂念我，我在医院一切都好，你爸有吩咐过医院的人好好照顾我，给我配的都是最好的医生和药，放心吧。”
“连个看护都没有？”欧阳光可不信这是什么顶级的配置，每次到医院来，都看到冰姨一个人。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苹果，又拿起水果刀，一层一层地削皮。
“你知道我不喜人伺候我。”莫冰看到她身上穿着校服，细细看了下徽章，也不太清楚是哪所学校，知道她转了校。
只是问她:“美国那边的学业怎么办？”
欧阳光将削好的苹果切了两半，其中一边给冰，啃了两口还挺脆，“我在美国那边的学业早就结束了。”
她也没有多解释什么，“您就别老操心我了，养好您的身体才最重要。”
这孩子也算她看着长大的，又怎么能不操心，“婚约的事情……。”
“会解除的。”欧阳光对这事有极大的抵触，以至于都没听完她讲话便先一步打断。
莫冰知道她排斥这段婚姻，想来当初她母亲也是被迫嫁给她父亲，不想欧阳光也走上这条路，但那毕竟是他爸，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她还真怕欧阳光极端的性子会做出点什么。
“别做傻事。”
欧阳光心里想，做都做完了，就是因为做了，才一直不敢来见她。
莫冰见她沉默，还以为心里在酝酿什么鬼主意，又警告了一遍，“听到没有？”
欧阳光握紧她的手，有些无奈道:“我能做什么傻事？真跑去杀了我那未婚夫啊？或者把我爸杀了？”
就算她再怎么讨厌欧阳修也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更何况当初只是她一时跟欧阳修怄气，这才扬言要杀了那个未婚夫。
但很快，她就被莫冰给打脸了，“我可知道你的性子，疯起来的时候什么都敢做。”
欧阳光反驳:“杀人这种事情，我可不敢。”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着盆在洗手间里打了点水，将毛巾放进去浸湿，拧干净水后贴心地给冰姨擦了擦手，听见她又出声。
“有段时间没见到司明那孩子了。”
欧阳光回想起他的近况，“挺好的，最近我爸让他在暗门多做点事情，这两天比较忙。”
她又道:“你要是想他，我让他来看你。”
莫冰摇头，“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挂念我。”
欧阳光只好作罢，这手没一刻安分，撸起袖子又开始削梨。
莫冰的视线落到她白皙的手腕处，看见那枚银色的细镯。
她瞳孔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细细看了一番，刹那间，全身的血液犹如凝固了一般。
“这个镯子，你哪里来的？”
欧阳光没注意到她的异状，顺势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细镯，还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看吗？别人送我的。”
“别人，送你的？”她艰难地重复这五个字，微张的唇都在颤抖。
所有的思绪都倒回了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心被伤得遍体鳞伤的男人捡起落叶下的手镯，从没想过自己的真心会被如此践踏，他满心欢喜地做好这个礼物要送给她，换来的却是。
她亲口对自己说，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
“那我算什么？”
然而背对着他的女人偷偷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又何尝不是一副难以割舍的表情，但是她深刻地明白如果继续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一个朋友，一个过客。”
“朋友？”他将自己苦心设计出来的镯子砸在地上，两支细白的银镯足足滚了好几圈，落在女人脚边，“我他妈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你耍了两年！”
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个女人跟别的人都不一样，一直都这么温柔善良，“对方是谁，他有什么好！”
“比你有钱，比你成熟。”女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仔细听的话，其实尾音还是带着颤意。
只可惜盛怒中的男人并没有听出她的异常，只知道一切都变了，他曾经幻想过的美好未来，全部在这一刻崩塌殆尽。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共同创造未来！通通都是狗屁，到头来她还是和别的女人一样势力！一样现实！
他个性骄傲，不会在被一个女人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以后还死死地缠着她不放。
哪怕有再多的不甘，最终扬起的一拳也只能打在了她脸旁的树上，垂下的五指都带着血，最终消失在她眼前。
所以他也没有看见，在他走之后女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的身体，再也无法压抑的泪珠从眼睛里夺眶而出，哭得悲痛欲绝。
欧阳光觉得自己的手腕被冰姨捏得生疼，皱起眉，一连叫了她好几声才把人的思绪拉回来。
“送你这个镯子的人，是不是姓厉？”
欧阳光感到很诧异，呆了两秒，“这你都知道？”
莫冰深吸了一口气，逐渐松开她的手，指尖发着颤，天底下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当年厉斯恒没能送给苏璃的镯子，如今戴在了欧阳光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