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后背一凉,自查失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此间无事,那瑾仙便要先行一步回宫护驾,赵道君请自便。”
也是在宫里呆了许久的老人了,说此间无事,不是有意替青城山遮掩,只是当前眼下,事态紧急,形势比人强,余理竟然提醒了宫中侍卫空缺,再加上今夜天启大乱,他很容易便能想到余理已经摸进过宫里。
瑾仙心中暗道一句不好,立马不再与赵玉真纠缠,抽身往皇宫赶去。
看着瑾仙远去,老赵剑仙摇了摇头,识海内对另一个自己说了一句:“小赵剑仙,我们终归是比不上吕老头啊。咱们当徒弟那会,受了委屈,有事吕老头是真上。可到咱们当师父了,有了徒弟了,却不能第一时间出来给徒弟撑腰。”
小赵剑仙没有回应这一大段话。
接着老赵又说道:“你说,若当初在字祖庙,我没有出手,去说服小余理的父母,让他改名。如今的余三,会不会虽然无知一些,但会过得很幸福?”
“如果他不曾见过光明,会不会他就能忍受这黑暗。”老赵唏嘘说道,“现在的他会不会恨我?”
“老赵。”小赵剑仙的声音终于在识海内响起,“没有一株裂缝中的生命,会怨恨破开屏障抵达它面前的阳光。”
赵御贞愣神了片刻,嘴角终于扬起了笑意,他轻声说道:“不知道徒弟们各自都在在努力什么,做师父的总不能被落下。走吧,小赵剑仙,去把那祸国殃民的忘忧揪出来。”
跑出了很远距离,余理才发觉胸前衣服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他往胸口内一掏,掏出一个小布囊,拆开布囊口,一股中药味弥漫出来。
“死鬼,你偷偷藏了什么?”刚结束一阵高压状态,苏幕遮想活跃一下气氛,探头到他身边看了看。
“莲子,远志。”余理破天荒没有驱赶红衣鬼,而是努力分辨着布囊中的药材,“当归,还有一些。。。谷子。”
看到里面的内容,苏幕遮撇撇嘴表示无语,她还以为是余理藏起来的私房钱。
余理封好囊口,掂量了一下,小心翼翼放进怀中,信心十足地往城西赶去。
城南水井坊。
看着半截躯体被换上了金属器官,另外半截干瘪枯瘦,华锦理解了夜鸦的行为:“你是想,让你的妻子也换成这副模样,即使是无意识躯体,也可以通过你设定的程序调节?活动?所以你事先在自己身躯里实验!等到你觉得合格之后,才移植到你夫人身上!”
夜鸦点了点头:“你的天分确实很不错。”
“太疯狂了!”华锦评价道。
“不疯狂,怎么能把所爱之人拯救回来!”夜鸦反驳道。
“你明明知道,那样做出来的怪物,毫无神智,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华锦严厉地说道,“身为药王谷的弟子,你应该知道才是!”
“先保证活动着!才有资格提唤醒意识!”夜鸦同样反斥道。
这让华锦觉得,一切想复活往生之人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已经告诉你治疗方案了,这场纸上谈病,看来是我赢了。”华锦不与他多做纠缠,问道,“你该履行你的约定,退去。”
“快到一刻钟了吧?”夜鸦突然说了一句,鸟喙转向沐春风跟玄灵那边,两人对着那大理寺卿施救毫无起色。
“你的徒弟看起来,并不适合学医。”夜鸦平静说道。
“我相信他,起码他不会用医术害人。”华锦说道。
夜鸦的怪异鸟喙形头颅摆了摆头,语言上充满佛性,道:“那沈希夺怕是救不回来了,丫头,你也看出来了老夫这副身躯已经油尽灯枯了吧。”
华锦沉默点了点头。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夜鸦这般说道,“我一生为了复活我夫人,沉浸药人之术太过,忘记了其他医术领域,终其一生都未曾想到过,血瘟竟然可以通过这般换掉造血的器官来治。”
“医学一途,在积累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必须如同武学登上巅峰之后一般,不说三教同流,也要涉及诸子百家之长。不是单单依靠扎针煮药就可以的。”华锦将自己的思想分享给夜鸦,尽管她没见识过核磁共振,心脑电图,但是她也可以从中推断出,医学未来,不可能只靠单纯的医学。
乌鸦鸟喙点了点头,认可了华锦的说法:“看来,你的天赋的确在我之上。”
“等我死后,就麻烦你救活我的妻子。”夜鸦声音中带着哀求,把手上扶着的妇人尸体推给华锦,“当我生机断绝之时,立马剁下我的头颅。为了追寻复活之法,我已经将自己另一半身躯制作成了药人。”
“毒蛊入脑,处于休眠之态,等我一死立刻就会激活。你是唯一能救回我夫人的希望,我不希望死后会伤害你。”夜鸦看来已经疯得彻底了,事到如今,还想着有人救活他逝去的妻子。
“以你的资质,在我这副身躯的基础上,我相信你可以研究出来!”夜鸦竭尽全力地嘶吼道,他企图将他的身躯捐献出来给华锦研究,只为了换救活妻子的一个希望。
“今夜天启的药人之祸,该怎么解。”华锦接过那妇人,冷漠问道,如今的状况,一城与一人,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却看见夜鸦的鸟头摆了摆,笑声喑哑:“药人之术,是天人污染过的知识然后传到人间,本就不是人间的东西,人间岂会有解药。”
“什么?!”华锦大惊失色。
“我平生两件心事。”夜鸦像是在低语,“赤王以国士待我,我已以国士报之。如今之只剩我夫人这一桩心事。”
仿佛今夜由他而起的祸乱是多大成就,他鸟头上琉璃镜片后的双眼闪过最后一丝生机:“拜托你了。”
说完,生机断绝,鸟头垂了下去。
华锦从挎包里摸出一枚手术刀,药王谷的神农心法运转,内力注入其中,小手一挥,鸟头掉落地上摔裂开来。
一个很是苍老的脸,雪白可怖,仿佛不曾见过阳光的地狱恶鬼。
“果然。”华锦像被抽了一身力气一般,“夜鸦死了,依旧不能将这一场药人之祸终结。”
水井坊外机械扒拉谢大等人建筑起来的防御的声音依旧存在。
证明这药人毒蛊并非像凡尘蛊虫,杀死母蛊就能制约,而是每个蛊都可是母蛊!
“糟糕!”玄灵大喊一声,“我好像!坏了他头上的一根经络!”
沐春风沉默,玄灵是道门弟子,不可能一次就会把沈希夺治好。事事如意那是奢望,人生无常才是常态。
不再犹豫,沐春风引一排飞针,齐齐插入沈希夺头颅各处穴位,三尸穴瞬间鼓了起来,沐春风一针挑破,三尸穴黑血如注流淌到地上,玄灵喘着粗气,离火阵心诀一把将其烧灭。
“快!快跑!”沈希夺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声音顿时传来。
“醒来了!”玄灵惊喜说道。
沐春风将这位大理寺卿扶坐起身,让他看了看当下处境,哽咽着说道:“药王谷携青城山,以及战死的十五名大理寺常务,坚守天启城城南水井坊。”
沈希夺朝着沐春风虚弱地行一礼:“沈某。。。”
“沈大人!”沐春风哽咽,强硬打断道,“沐春风学艺不精,沈大人深中药人蛊毒,蛊虫入脑,无法医治,沐春风只能以药王谷秘法,回光神针,让沈大人所有生机聚集一时,回光返照片刻。沈大人还有什么遗言,请尽数交代给沐春风。”
玄灵难以置信看向沐春风,他原本以为沐春风还有什么后手,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沈希夺一愣,正欲爬起,却发现下肢没有反应,自己感觉不到了!
他无奈苦笑:“北离大理寺卿沈希夺,有事上奏,江湖人士夜鸦者,有毒害天启水系,勾结北阙妖庭之行!可在天启这等北离中心腹地行不轨之事,此人背后必有更大势力保全,为保北离国家之安,望陛下指派下一任大理寺卿之时,继续沈某之责,追查此事!”
“还有吗?!”沈希夺仍有一息尚存,沐春风黯然落泪,咬着嘴角问道。
“还有,劳烦沐公子到我府上,告知我那老母妻儿,沈某这辈子为子为夫为父不尽责,下辈子沈某定不负他们。”沈希夺说完,脸上露出释怀的笑意,“多谢沐公子,让沈某有说完遗言的。。。”
机会二字没能说出口,回光返照的时间已经到了,这位尽职尽责,为国为家的大理寺卿,战死在了他坚守的城南水井坊。
被谢大和王一行如逗猫戏鼠一般,消耗体力,力求生擒的北阙主仆二人。
飞魂在与北离二位高手来回过招之间,断断续续听到了夜鸦与华锦的对话。
他焦急大喊:“小姐,原来那小子没安好心!给一个将死之人我们!就算这夜鸦再怎么纯熟地制作使用药人,若是死在了天启,带不回我们北阙,对我们来说依旧是无用。”
玥卿不语,手上的长鞭挥舞得却是更用力了一些。
“小姐!今夜我们栽了!”飞魂咬牙说道,“不过飞魂会拼死!送小姐离开天启。”
“好啊。”玥卿冷冷道。
“嗯?”飞魂愣了一下,下一刻腰间被长鞭一卷,他便被大力甩到玥卿面前。
玥卿双腿蹬在他的背上,收回长鞭,将飞魂蹬向了谢君豪与王一行二人,自己借力飞上了水井坊的最高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将夜鸦夫妇横放在一起的华锦,不怕肮脏污秽,解剖着这二人的躯体,“驱动死尸与驱动活人不一样的!死尸只能机械行动,活人还能保留原本的实力。蛊虫一旦渗入人体内,就会与人同生死共命运,蛊虫直接杀死会将人杀死,只能徐徐图之。而参和水中的!只要实力足够,通通一瞬杀死就行!”
饱含希望,华锦摒除了所有在外干扰,进入了她自己的状态,放声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
“并非人间之术,道门至高心法离火阵心诀却可以将其中杀灭,避毒丹也可以让它们这堆蛊虫绕行!”华锦说道,“只要有一个人,能一瞬间定位所有存活在身体之外的蛊虫,然后用离火阵心诀同时杀灭!那威胁便除去一大半!”
“剩下的活人药人!”华锦自言自语,“还真是难办。。。”
飞魂被玥卿抛弃,判官笔堪堪挡下谢君豪无杀意的一剑,可那把青城山的桃符,却将他一举劈落。
“飞魂!”最高处的玥卿,避开了桃符的一道剑光,道,“杀了那个女孩!天启药人之乱就会继续下去。即使你身死,我也会为了你发动北阙兵马,攻其最北之地,杀其国民,掠其国土,为你送行!”
“妖女!”王一行破口大骂。
“是!小姐!”飞魂像是受到了莫大鼓励,掏出两个早些时日向夜鸦讨过来的药丸一起吞下,顿时精力倍增。
判官笔凌厉将谢君豪与王一行逼退。
定神看了看向华锦,用力踏碎地砖,向其一跃而去。
“师父!”沐春风拔出动千山,大声呐喊。
追击玥卿的听到沐春风的大喊回头一看,已经来不及回援。
“唉。”一声叹息,谢君豪道,“还是留不住。”
“十步杀一人!”整个水井坊都充斥了这一句诗句的声音。
声音落地,飞魂身首分离,温热的血自那失去头颅的腔子内喷洒出来。
“好你个谢大!”回落地面的王一行捶了谢君豪一拳,“还藏私了!”
“可惜了,诗意养剑那么久,为他一个跳梁小丑浪费了一句诗意。”谢君豪摇了摇头无奈道,“王道兄不去追那妖女?”
“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这位小神医吧。”王一行严肃说道,“毒蛊入水,一个不慎喝了!她可是牵系着天启的百姓!”
“哼。”玥卿看到了被谢君豪一剑斩下头颅的飞魂,只是冷哼了一声,便飞离水井坊。
可怜的小丑,到死,脱离了躯体的脑袋再也领悟不了,自己只不过是小姐随时可以舍弃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