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浩浩荡荡从大路走过,在另一旁的小路上,还有一辆华盖马车缓缓走着。
“母亲,前日才见过姑姑,今天怎么会特意传我们入宫?”
吴氏捏了捏手里的佛珠,没有岁月痕迹的脸露出一抹深沉。
“自然是因为要见咱们的不是你姑姑。”
赵婷婷微微皱眉,“不是姑姑,莫非是……”
见母亲点了下头,她心里的火蹭一下蹿上来。
“我不明白,姑姑已经为赵家入宫为妃了,为什么还要搭上我的幸福?”
吴氏表情冷淡地睨着她。
“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表面上太后是咱们赵家的靠山,其实赵家能有现在,多亏御王相帮,太后让赵家与御王结亲,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赵家这辈只有你一个嫡女……”
赵婷婷忍不住呛声:“所以,您也觉得女儿应该嫁给那个瞎眼瘸腿的残废?”
“住口!你和我发发牢骚不要紧,这话当着太后的面就不要说了。”
赵婷婷眼眶发红,凭什么她的婚事要听别人安排,她自诩才貌双绝,又是大家族嫡女,如今唯有光风霁月的三皇子才能配她。
吴氏不知她心中所想,觉得方才语气重了,改成软言相劝。
“还记得吗,当初你第一次听说将来要嫁给御王的时候,可是欢喜得好几晚没睡。”
赵婷婷撇嘴,“当时他没瞎没瘸,京城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他,可现在,他不仅残废,那方面也……,就算我同意嫁过去,万一他哪天不高兴,我的命就没了。”
说着眼眶更红:“再说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御王妃是林非晚,我过去难不成要当妾?”
吴氏也不明白这一点,只能继续安慰:“放心,有太后在,他肯定会好好对你的。”
“不要,反正我不嫁!”
吴氏拧眉:“你这孩子……”
“老奴见过承恩侯夫人、小姐,淑妃这会在万寿宫,二位随老奴一同过去吧。”
车外一声公鸭嗓,吴氏换了张笑脸,挑帘下车。
“有劳公公了。”
“二位这边请。”
吴氏母女轻车熟路地来到万寿宫,刚到门口就被告知淑妃身子不适,已经先一步回宫休息,让她们先去给太后请安。
殿内余烟袅袅,衣着华贵的太后正闭目跪在蒲团上诵经。
打眼看去,除了贵气逼人,太后更像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但赵婷婷知道,这是假象。
蓦地,合着的眸子陡然睁开,两道犀利的视线扫过来。
她连忙低下头去。
“臣妇给太后请安。”
“臣女给太后请安。”
“桂枝,赐座。”
赵婷婷和吴氏在下边落座,太后垂眸靠在贵妃榻上不发一言,只听得手里佛珠哒哒作响。
赵婷婷本就心慌,这哒哒声便像是敲在她心头,不一会,头上就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后这才舍得掀起眼皮,苍老的声音带着压迫:“婷婷,你可知错?”
她还在发愣,已经被吴氏拽着跪在地上。
“太后恕罪,婷婷还小不知道轻重,臣妇回去定当好好教导。”
“哼,不知轻重,你可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赵家造成了怎样的损失!”
“啪!”
太后一个用力,手中佛珠哗啦啦掉在地上,有几粒正好滚到二人身前。
吴氏瞅准时机,问出心中疑惑。
“太后恕罪!婷婷已经知错了,只是现在木已成舟,御王那边……”
被吴氏一拉,赵婷婷额头正好磕到珠子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吴氏立马转眸瞪过来,还好太后正在气头上没发现。
“哼,一个侯府之女也配当御王妃?只要一日未成婚,这位置就能换人。”
吴氏闻言松了口气,不是做妾就好。
她对旁使出一个眼色,赵婷婷心知已经无法改变,只能屈从。
“臣女谨遵太后安排。”
“七日后是围猎日,你到时这样做……”
此时前往宁慈庵的路上。
丝毫不知被算计的林非晚和雪千御相对无言。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
“主子,前方有情况。”
躺着的人坐起身来,抿了口热茶,说出来的话比冰还凉。
“留一个活口。”
“是。”
外面刀剑四起,车中人稳坐如泰山。
林非晚用余光睨着他,刀削般的侧脸又凉又冷,明明看不到,煮茶斟茶的动作却行云流水,仿佛覆眼的白绫只是摆设。
曾经两军对垒时,他也是这般从容冷定。
如今,人还是旧人,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他毁了眼残了腿,她被害死后借尸还魂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非晚托腮,发出一声轻微的喟叹。
很轻,却被雪千御捕捉到了。
剑眉微微耸动,快送到唇边的茶递了出去。
她疑惑,“给我的?”
他有被气到,沉下脸:“黑豹不会喝茶。”
似是为了应和他,黑豹适时叫了一声。
林非晚扯了扯嘴角,果然雪千御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心冷情。
心里的小疙瘩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件事肯定是梦,打死她也不信他会给自己渡药。
“主子,人押在外面,是现在审还是……”
“带上来。”
林非晚挑眉看向他,这人之前不是不告诉自己另一拨刺客的身份吗,现在当着她的面审,就不怕她听见。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眸,凉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似含了抹若有似无的笑。
只是她却从这点笑容里感觉到了几分讥嘲。
“主子,人带到了。”
帘子被挑开,外面的情形暴露无遗。
一个黑衣人浑身是血瘫在地上,他的下半张脸血肉模糊,手腕、脚腕处汨汨冒着猩红。
显然是被捏碎了下巴,又割断了手筋和脚筋。
林非晚皱了皱眉,这也太残忍了。
余光扫了眼面无表情的雪千御,又看了看一副司空见惯模样的护卫们,默默咽了下口水。
“谁派你来的?”
凉薄的声音不带一丁点温度。
几乎是问询的同一刻,追云一脚踩在黑衣人脖颈处。
“噗!”
那人吐出一口鲜血,颤颤巍巍开口:“是……一个……女人,蒙着……脸的女人……”
“一点价值没有,这人不必留了。”
“是,主子。”
“等……等,我知道她住哪。”
“说!”
“芙蓉……巷,钱府,我当时觊觎她的美色,偷偷跟过去,亲……亲眼看见她进去了。”
“带下去。”
“是。”
黑衣人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与他相反,听到钱府二字,林非晚柳眉高耸。
当初害死父亲可是有钱伯仁一份,虽说他已经死了,但谁知道这事与钱府有没有关系。
莫不是这件事钱府也参与其中,害死父亲不够,还想要将她也一并除去?
她疑惑地往对面扫了一眼,对方依旧是一张冰山脸,丝毫看不出什么。
马车驶动,明明崎岖不平的山路,坐在上面一点不觉颠簸。
林非晚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摆弄茶具,一时间,车内静得只听见轻微的呼吸与流水声。
良久,就在她快要犯困的时候,对面薄唇轻启。
“还没想明白?”
“什么意思?”
她歪着头,往日明媚的杏眼里满是疑惑。
“笨。”
雪千御鼻尖发出一声轻嗤,默默合了眼,靠在软垫上不再说话。
林非晚又急又气,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一行人很快来到宁慈庵,早有下人进去禀告,因而她刚进门就对上余清韵等人焦急的身影。
“晚儿。”
“母亲。”
“你没事吧,快让母亲看看,有没有受伤……”
余清韵把她转着圈打量个遍,见确实没问题才终于放心,突然脸色一变,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下次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林非晚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女儿遵命。”
“对了,”余清韵浅笑着对一个方向招手。
视线前方有一群人排着队,人群尽头,一身段窈窕、云鬓香腮的美人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看到余清韵招手,她起身对人群-交代几句,往这边走来。
“晚儿,这是林大夫,我昨晚急火攻心,多亏林大夫出手,才捡回一命。”
“是夫人您吉人天相,就算没有浅雪出手,您也会安然无恙的。”
林非晚不着痕迹地握了下余清韵的手腕,脉象依旧虚浮无力,昨晚情况应该不简单,所谓的吉人天相,不过是客气之语。
“晚儿谢林大夫救母之恩。”
“林小姐不必客气,昨晚和夫人闲聊,才知道你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算是有缘,你若不嫌弃,叫我浅雪便好。”
她眉眼清澈,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人畜无害。
加之又是余清韵的救命恩人,林非晚就算不习惯她的自来熟,也不好太冷淡。
“好,浅雪姑娘若不嫌弃,就随母亲唤我一声晚儿。”
“好,真好。”
余清韵笑得合不拢嘴,林浅雪这姑娘心地善良又精通医术,十分合她眼缘,与女儿也如此有缘,说不定日后能成为朋友。
“林夫人,林小姐,我家主子还有事,特让属下来通禀一声。”
余清韵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奢华车驾,眉峰微微皱了下又恢复常色。
“恭送王爷。”
车帘被挑开,露出清冷的侧脸。
“夫人客气了。”
蓦地,林浅雪视线一怔,慌不择路地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