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连番提,顺藤摸瓜刀俎断。
荒宅破庙线索现,真相不一令人愁。
山脚古道,一马飞奔,白衣胜雪,衣袍猎猎,穿村过镇,绕城而行,打马急行,一路不休,白马吐沫,人急马乏。
白马累的乏力难行,刘长风才勒马休息,将白马放进树林吃草缓缓,背靠树干闭目养神。
人在静止之中,思前想后,情绪万千,或是想到妻儿,或是想及兄弟属下,或是想起师父,最不愿想到便是京城百官。
一想起京城百官,心潮澎湃,巨浪翻滚,惊涛骇浪,浪花朵朵托起梦家血海深仇。
“也不知军师与陆凯等人在京城谋划的如何了?让朝廷命官审理梦家一案,还不是官官相护,蛇鼠一窝,乱审一气,糊涂结案,最终不了了之。”
思及此处,刘长风愁上眉头,唉声叹气。正哀愁之时,忽闻官道上传来马褂銮铃之声,刘长风起身一望,五六匹快马疾驰而过,马上之人打马扬鞭之际高声交谈。
“马兄,可曾听说京城出了一桩人命大案。”
“陈贤弟,为兄不如你耳目灵通,有话快说,莫要吊人胃口。”
“前些日,在长安靖安坊永兴街当朝御史台院侍御史文兴邦府邸,子夜之时上百名江湖中人与南衙府兵左骁卫展开一场恶战,杀得那是血流成河,遍地死尸啊!……”
闻听此言,刘长风激灵灵打个冷颤,难道说军师已然动用暗中招募的江湖人士开始复仇了。不妥,我得赶紧入京,劝军师莫要急着动手。
刘长风不顾白马疲惫,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加紧赶路。刘长风望着两旁疾速掠过树木,真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飞到长安,当面询问杨月生,为何如此鲁莽,与护卫长安的南衙府兵交手,岂不是惊动圣上,给梦家冤案平添诸多波折。
急急赶路,刘长风错过镇子歇脚,只能继续趁夜前行,忽见前方有影影绰绰灯火,便催马凑近一看,原来是处偏僻村落。
有处村落歇脚也可将就一下,刘长风前翻下马,牵着白马寻找可借宿人家。走出百步之远,左侧一间房舍映入眼帘,此房舍门外有拴马桩,房内灯火摇弋伴随嘈杂之声,刘长风便想在此借宿一晚。
“邦邦邦”
刘长风叩打门环三声,房门一开,探出一蓬头垢面人首。
“何人深夜叩门。”
刘长风抱拳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乃是入京赶考书生,错过镇子,夜至此村,便想借宿一晚,房钱一文不少,还望通融一下。”
蓬头垢面之人上下打量刘长风两眼,见其身上并无刀剑,便将其让进房内。刘长风回首从鸟翅环得胜钩摘下五色宝刀及包裹,迈步入房。
刘长风借着烛火之光打量房内陈设,只见堂屋摆着四张八仙桌,十二张长条凳。堂屋左右各有门户,正中有一窄门通向膳房。
左首一张八仙桌围着五六人聚众博戏,右首一张八仙桌则是三人举杯畅饮。刘长风打量两眼已然猜到此房舍可能是村中赌坊及酒肆。
刘长风找个空桌坐下,蓬头垢面之人端上来一盘熟牛肉,一碟馒头,一壶浊酒。
“公子慢用,共计十文。”
刘长风一掏怀里,拿出一串铜钱,数出十文放于桌上,随口问道:“敢问兄台,房后可有马厩,在下坐骑白马一日未歇,牵到马厩喂些上好草料,明日赶路急用,所需文钱明日一并交付。”
蓬头垢面之人拿起十文钱,展颜一笑道:“这话说得巧了,我家后院恰好有马厩,我这就牵马去后院,公子请慢用。”
蓬头垢面之人一走,刘长风从袖口拿出银针一一试过牛肉、馒头、浊酒之后,才敢动口享用。
刘长风慢慢食用之时,另外两桌之人各自沉浸在博戏与饮酒之中,丝毫未注意刘长风。刘长风乐得清净,恰好可以听听两桌众人谈些什么。
博戏六人吆五喝六,喊大嚷小,说得都是些博戏之言,听着毫无新意。而畅饮三人却是语出惊人。
“王四、张五、两位兄弟可曾听说文府血战一事。”
“李兄,这事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一亲侄在军中当差,前几日捎信回来,说文府之所以南衙府兵与江湖中人大战一场,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梦家余孽重金雇佣江湖刀客**文兴邦府邸,欲杀了文兴邦给梦子舟一家报仇雪恨,而梦家余孽雇佣刀客盟之事,不知何故被与刀客盟一直敌对的血煞帮知晓,血煞帮故意将此消息卖给文兴邦,文兴邦得此消息便调动南衙府兵埋伏府中与前来夜袭的江湖刀客大战一场,杀得血流成河,真是一个惨啊!”
闻听此言,刘长风紧握刀鞘恨不得亲临其境杀他一个痛快,就算不能宰了文兴邦,也要吓得其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想到有人提刀来杀。
刘长风思绪万千之际,张五言道:“四哥,平日你就胡说八道,这文府之言也是你道听途说来得吧!”
王四一听急了,一拍桌子,喊道:“张五,你别门缝里瞧人,我这可是从信里看到,我那大哥亲口所说,绝对假不了。”
张五正待开口争辩,被李三拦住。
“两位兄弟且听我说,当年梦府被满门抄斩,刑场刽子手你二人可知有谁。”
王四、张五齐声追问。
“李兄可知。”
李三一拍胸脯,朗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贞观元年刑场执刑刽子手便有我一个,斩杀梦子舟的乃是我师父赵二骗。”
王四,张五一听眼睛放光,连声追问:“李兄,刽子手每次斩头都给赏金吧!”
李三抹了两抹下颚酒水,洋洋得意道:“砍一颗人头赏五两纹银,所砍之人官衔越大,得的赏银越多,当年我砍了十几个梦府仆人才得了三十两纹银,而我师父只砍了三刀,就得了六十两纹银,真是令人气恼。”
“你师父砍得是谁?”
“梦子舟、梁黛茗、梦云龙,乃是梦府最为重要三人。”
“李兄,梦子舟乃是工部侍郎,官衔颇大说得过去,但梁黛茗与梦云龙二人,一个是诰命夫人,按官吏品级来说,四品官员的正妻为“恭人”,而其儿子梦云龙不过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有何官衔可言?”
李三闻言嘿嘿一笑道:“两位兄弟不知,这梦云龙之所以无官自贵,皆因其是天罡煞星转世之身,太史局与浑天监夜观星象之时,太史令与太史丞及书令史温彦博四人发现西方白虎七宿之中奎木狼、昴日鸡、胃土雉三星连珠;开阳星突然闪亮;原本在北斗七星斗柄的之位的天罡星,星位悄然居于龙尾星之上,天策星之下,这是武曲星及天罡煞星降世,吉凶难料,大唐将有灾祸之相。”
李三微微一顿又道:“太史局与浑天监将此星相禀报圣上,圣上震动,令太史令温彦博,太史丞周一海,书令史赵子君,郑公举四人观测武曲星及天罡煞星降临何方?温彦博四人观测武曲星降临东方,天罡煞星降临南方,圣上欲知煞星临世具体方位,温彦博四人一口同声推测天罡煞星降临靖安坊,而当时只有梦子舟府邸在靖安坊,当夜梦府降生一位公子,以上种种推测,令圣上怀疑梦府公子便是天罡煞星降世,加之梦少卿将反诗呈给长孙无忌后递于圣上,圣上对梦子舟疑心更重,便有了后来祸事。”
静静听着李三之言,刘长风心如刀绞,眼含怒火,原来梦府被抄家灭门,并非一首反诗惹怒圣上,这天降煞星也是推波助澜祸患之一啊!
“四个道貌岸然之辈,如此星相怎会是武曲星与天罡煞星双星降生祸福难料,分明是双星临世,武运昌盛国运强盛之相;三星连珠也并非灾祸之相,奎木狼、昴日鸡两星在西方白虎七宿之中虽为凶星,但胃土雉可是吉星,双凶一吉,可解为逢凶化吉,故此三星连珠,并非定是凶兆;并要看三星五行属性,奎木狼——木;昴日鸡——火;土雉——土;木生火,火生土;三星连生,逢凶化吉,乃是吉兆,预示大唐边关战事高奏凯歌。”
“一群不学无术之辈,连星相都能看反,真是祸国映民,坑害忠良,祸及无辜;尔等四人之名暂且记下,待入京再找尔等算账。”
刘长风慢慢喝着酒,侧耳聆听众人之言。正听之际,蓬头垢面之人从后院返回,见刘长风杯盘狼藉,便带着刘长风从堂屋左门而入,领其来到耳房,刘长风谢过蓬头垢面之人和衣而卧。
博戏之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刘长风闭目难眠,便盘腿打坐运功,闭目养神。
博戏之声不知何时中止,刘长风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吧嗒吧嗒”之声,睁目一看,门缝之间伸进一截刀刃,刀刃一上一下拨动门栓,这是有人欲行不轨。
刘长风虽是独自行走江湖,江湖经验稍显稚嫩,但行走江湖规矩早已耳熟能详。一看有人撬门入房,这是杀人越货前兆,看来这间房舍是间黑店。
刘长风索性躺在床上静待梁上君子,“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一名黑衣人蹑足潜踪来至床前,正欲举刀下刺,生死一瞬之际,刘长风右臂迅捷一抬。
“啪啪”两声,刘长风运指如风,连点“天突穴”与“中府穴”,将黑衣人定住身形。
黑衣人万万没想到刘长风武艺高强,正待开口,刘长风身形一闪到了身后一点“风府穴”及“哑门穴”令其张口无声。
刘长风绕着黑衣人转了两圈,冷冷一笑,掀开裹头巾及蒙面布,一看黑衣人正是蓬头垢面之人。
“阁下真是好手段啊!与人方便之余,还能谋财夺命;在下只是投屋借宿而已,你竟然起了杀心,我该如何处置于你呢?”
刘长风抽出五色宝刀轻轻搭在蓬头垢面之人脖颈一侧,吓得蓬头垢面之人连连张口,眼珠瞪得溜圆,惊恐之意溢于言表。
刘长风察言观色觉得时机已到,便给其解开哑门穴。
“好汉……好汉……饶命,在下……一时……糊涂,还望……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让我饶你一命不难,我问什么,你回什么,若有虚言,让你人头落地。”
蓬头垢面之人吓得脸色煞白,汗如雨下,连声道:不敢虚言,好汉请问。
“此地何名,离长安多远?”
“八井村,离长安尚有几十里地。”
“你姓氏名谁,开的可是黑店。”
“回禀好汉,在下姓王,名宏,字化鹏;开的并非黑店,而是李三临走之时偷偷告知,好汉手中之刀光看刀鞘便名贵不凡,若能杀人取物,卖个千八百两不在话下,在下一时利欲熏心才动了杀人取刀之念,还请好汉能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儿老小,绕我一命。”
刘长风抽刀还鞘,冷冷一笑道:“饶你一命不难,你将怂恿之人家做何处告知于我,用他的命换你的命,你看如何?”
王化鹏闻言眼珠乱转,眉头挑了两挑,微微咬牙似是下定决心,低声道:“李三家住村西头,把头第一间便是他家,院内有两颗枣树,好汉到了村西一眼便可找到。”
“暂且饶你一命,不过得先委屈你一晚。”
刘长风从房内找出麻绳将王化鹏绑个结结实实,抬手解开“天突穴”,“中府穴”,“风府穴”将王化鹏藏到床下,才跃窗而出,直奔村西而去。
一路无话,到了村西一眼发现有两颗枣树院子,双足点地跃入院内,高抬脚轻落足来至门前,用刀挑断门栓,径直进了卧房,刀压李三脖颈,用水泼醒。
李三被水一泼猛的一惊,半醉半醒,迷迷糊糊睁眼一看,颈上压着一口宝刀,吓得其亡魂尽冒,汗流脸颊,半醉之态瞬间醒酒,牙关打颤哆哆嗦嗦。
“壮士饶命,若是图财,在下双手奉上,若是寻仇,听我肺腑之言,再杀不迟。”
刘长风冷笑一声:“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在下既非图财也非寻仇,只因你怂恿王化鹏图财害命,在下才夜半会你,给我起来。”
刘长风单手一伸,将李三从床上揪起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摔得李三头昏眼花,眼前金星乱闪。
刘长风拽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一坐,以刀拄地,冷冷看着李三。
李三缓过劲来,噗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
“饶你不难,你须道出梦子舟一家因何灭门,说得好了,心情一好便饶你一命。”
“回禀……壮士,李某……所知……皆是……听我……师父所言。”
“你师父告知你多少,你如实道来即可,若有隐瞒,让你做刀下亡魂。”
“启禀壮士,我那师父赵二骗,名为刑部刑堂执事,实则其与刑部尚书张亮是远方表亲,曾听其言梦子舟之死,看似是反诗激怒圣上,实则朝中有人欲置其余死地,故而先是太史令温彦博推测天罡煞星降临其府,后又联名上奏双王后人并未斩尽杀绝,双王余孽皆被梦子舟秘密送至高丽与天竺避祸,梦子舟所题反诗不过是火上浇油,给圣上一个杀梦子舟的借口而已。”
闻听此言,刘长风身子微微一晃,双目充血,怒上眉梢,杀气腾腾,手掌紧握刀柄,恨不得握碎罢休。李三一看刘长风怒发冲冠之态,吓得体弱筛糠,萎靡不振,生怕刘长风一怒杀他。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刘长风从怒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李三已被吓得躺地不停哆嗦,似有随时断气之嫌。
“饶尔一命可以,将你师父赵二骗家住何处详尽告知于我,不然难饶你命。”
李三闻言微微一喜,以肘拄地艰难挺身,哆哆嗦嗦道:“回禀……壮士……家师……赵二骗…祖籍…山南东道…荆州…白浪镇…如今居于…长安永阳坊…兴隆街…第四间院子,门前有一对石狮。”
刘长风冷冷一笑道:“暂且饶你一命,若我到了长安找不到你师父,必回来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刘长风跃窗而出,惊得李三魂不附体,三日之后,李三弃家而去,不知去向何方。
回头再说刘长风,连夜启程赶往长安。天色大亮之时,已然进城。不过刘长风进城之前乔装改扮成黑面壮汉,牵着马一路走,一路打听永阳坊怎么走。
待寻到永阳坊,问清兴隆街,来至第四间院子外,发觉院门贴着官府封条,并已上锁,门前石狮倒地,门檐瓦片掉落一地,院墙之上野草丛生,一看便知此院早已荒废。
本以为顺藤摸瓜能寻到真相,却发现人去楼空,刘长风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刘长风拿出碎银从四邻街坊一番打听方知,赵二骗去年不知得罪何人,一伙贼人在月黑风高之夜入府行刺,一家六口及八名仆人皆丧命刀下,雍州府派人查验凶案现场,并封锁府邸,到如今也不知此案破了没有。
刘长风心知再打听下去难免惹人生疑,匆匆离去,直奔升平坊清平街与杨月生一聚。
刘长风一见杨月生便问起文兴邦府邸血战一事,杨月生淡淡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告知与你,你命中有一劫我已让梦永山代你赴死,你速去西城十里外荒宅破庙中与丐帮弟子会面,其有重要线索告知。”
刘长风闻言立即马不停蹄赶到西城外荒宅破庙中去见丐帮弟子,接过信函一看,大吃一惊。
刘长风为何吃惊,只因信上内容与其在八井村所听之言大相径庭,令其颇为不解,难道李三之言有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