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就走啊？”
“咱们果果真是出息了，要去京城比赛呢！”
“后天决赛直播是不是？我们一定看！”
“加油啊！”
廖初和余渝带着果果下楼时，碰见的邻居们纷纷笑着打招呼。
背着琴箱的果果脆生生道谢,“我会努力的！”
七岁的小姑娘，俨然已经有些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去年,宋大爷说果果该学的能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差的只是大赛经验和人生经历，就让她报名参加了国家举办的民乐大赛。
比赛根据年龄分组，允许低龄组的向上跨一组。
当初海选时,果果就偷偷跟宋大爷和廖初他们说，觉得同组的小朋友都不太行，比起来没劲。
当时廖初就乐了。
这小东西，还挺傲气。
宋大爷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这是我徒弟嘛！
就该这样。
于是果果就跨了一组,跟那些平均年龄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孩子们比。
才七岁的小姑娘竟出奇沉稳,提着大二胡,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杀入决赛。
“廖老板,啥时候回来啊？”
寒暄完了，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廖初知道他们最关心什么,“餐馆不关门。”
那人点头,糙汉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点委屈,“我知道啊,这不是想你嘛！”
廖记餐馆开了四五年了,廖老板手下的几个厨师也历练出来。
如今哪怕他不在，廖记餐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歇业。
但是吧,食客们的嘴……认人啊！
平心而论,那些厨师的手艺也不差,但跟廖老板一比，还是差了点味儿。
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没得灵魂！
哪怕吃饱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余渝失笑，替廖初回答道：“四天之后吧。”
这次去京城事儿挺多的，除了果果比赛之外，廖初还想带他去见个朋友。
另外，还要看宋大爷他们的演出。
大概三年前，李老爷子的寻根之旅结束后，就跟焕发了第二春似的，回到清江市就重新联络以前的老朋友们，组建了一个民乐团。
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奋斗了大半辈子，冷不丁清闲下来，难免失落，总有点蔫蔫的。
于是李老爷子的大旗一竖起来，众人就都响应了。
每天早出晚归练习，还没钱拿，但众人都倍儿精神。
到了他们这份上，也不图钱不图名，有点事情摆弄就好。
当然啦，若是能顺便发扬下国粹，最好不过。
宋大爷主动帮忙起名，说叫“老来俏”就挺好。
李老爷子看不上。
但跟老伙计们合计了半天，竟都没拿出什么更好的提议，要么过分拗口，要么不如这个轻快好记……
于是“老来俏”民乐团，正式开张了。
要不怎么说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老来俏”创建之初，确实没有什么争强斗胜的心，但架不住一个个成员含金量忒高。
放眼望去，这一位位头发花白的乐手们，谁身上还没有几个名誉和头衔呢？几十年的功力，都不是现在的小年轻能比的。
举办了几次免费演出后，迅速造就了一票难求的火热场面。
老人，民乐，第二春……
这么多爆点凑在一起，想没有热度都难。
然后，就开始有剧院等发来正式的商业演出邀请。
给钱的。
李老爷子和宋大爷商议了一回，觉得可以接。
一来，乐团运作确实需要钱。
租赁场地、乐器养护、演出服、交通等等，都是开销。
二来么，并非每个人的经济状况都像他们这么宽裕……
时间长了，或许他们本人乐在其中，可一旦开销大了，难免家人没有意见。
真闹出来的话，倒是叫老伙计们难做。
如果在满足兴趣爱好的同时，还能赚点钱，有什么不好呢？
今年暑假，他们跟京城两家剧院签了合约，会在一个月内进行16场表演。
如果反响好的话，还可能南下进行巡演。
前两天余渝还特意留意了下，发现热度很高，刚开票没几天就卖光了。
正好果果要比赛，三人就商议着去凑个热闹。
这次的民乐大赛级别很高，去京城的车上，果果还被人认出来，要了好几次签名和合影。
小姑娘挺兴奋，觉得再这么下去，养舅舅指日可待。
中间倩倩来了视频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倩倩和柳溪、霍女士一家三口早几天就去京城旅游了，说就等他们了。
廖初和余渝被镜头里黢黑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委婉地问是怎么回事。
这……咋还反光了呢？
霍女士一脸生无可恋，说爷俩最近天天去爬长城。
八月的天，顶着大太阳爬长城……没中暑就很离谱！
知道的呢，还能违心夸赞一句健康美；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黑煤窑解救出来呢！
两个小姑娘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但友谊越加坚定：
倩倩终于如愿以偿开始学散打，老师说，天赋挺好。
关键是有劲儿，反应速度快，胆子大。
老师还特意找柳溪和霍女士谈过，说如果愿意的话，小姑娘以后可以尝试走职业路线。
两口子没给明确回答。
职业散打选手的路子太苦了，跟玩儿命没什么分别。
他们家也不缺这点荣耀，看以后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爹妈拼命积累，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可以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吗？
就算以后突然不喜欢了也没什么，女孩儿有自保的能力，挺好的。
后来，倩倩自己看了几次散打比赛，就彻底绝了走职业化的念头。
这种竞技类项目，职业比赛和实战应用差太多了。
夫妻俩松了口气。
说老实话，他们也不想见到女儿以后每天血淋淋的。
不过这么一来，又衍生出一个新的问题：
闺女长大了干啥？
总得有个一技之长，能混口饭吃。
但暂时除了散打之外，也没看见柳倩小朋友对啥特别感兴趣，或者说有天赋。
那么……就要走文化课的道路？
所以这阵子倩倩就整天补课，不练散打的时候，就一边做题一边嗷嗷哭。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兔子和鸡放在一个笼子里？为什么放进去之前不提前数好有几只？”
倩倩绝望大哭。
她觉得出题的人简直有毛病！
廖叔叔说过的，兔子和鸡根本不能放在一起养！
就穷得缺那一个笼子吗？
而且小朋友玩玩具之前都要记得怎么摆放，你一个卖家禽家畜的，为什么不在放之前清点好？
这么做买卖，一定会赔死！
她一哭，柳溪也跟着抹眼泪。
一方面是心疼的，另一方面是气的：
他和妻子都是高学历人才，正规211、985毕业的，咋女儿是个学渣？
时间一长，霍女士都不想见这爷俩。
哭屁哦！
于是爷俩就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烦她，麻溜儿滚去爬长城了。
一天下来，就跟酱油泡发了似的。
霍女士直接就给气笑了。
躲出去做运动……你们就不会室内游泳啊！
果果的比赛没什么太大悬念，小姑娘力压比自己年长的对手们，顺利拿到本组冠军，还有几家媒体的采访邀约。
比赛结束后，评委们还专门找几个组的冠亚军进一步交流。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就是民乐的未来。
原本宋大爷也被邀请做评委的。
但考虑到自家弟子也参赛，为了避嫌，老头儿没应。
之前果果跟着他四处拜访时，还曾见过其中几个评委，倒也不怯，大大方方跟人家打招呼。
民乐圈子统共就那么大，时间一长，也就认得差不多了。
那几人就笑，“进步了！”
学艺术的，必要有天分，但光有天分还不够，更要努力。
不知有多少曾经的小天才，稍纵即逝，令人惋惜。
但这个小姑娘不一样。
她在进步。
各种意义上的进步。
技巧自不必说，更要紧的是感情，每一个音符里流露出来的情感，更加细腻动人。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众人正说话时，就听后面一阵喧哗。
几分钟后，重物砸地声响起，好像有人喊着谁的名字，一路追了出去。
有工作人员过来解释情况，说是果果同组的一个选手不接受结果，两名家长带着孩子闹了一阵，还摔了二胡。
众人听罢，都十分唏嘘。
从果果开始比赛，作为家长的廖初和余渝也关注了她同组的对手，对工作人员口中的那个小男孩儿，印象十分深刻。
那个男孩儿也算本省小有名气的二胡手了，据说接触二胡比果果都早。
从上幼儿园时，就开始各种表演，早早考过了多少多少级，是本地电视台的常客。
比赛之初，还有不少人觉得那孩子肯定能夺冠。
可万万没想到，差点连决赛都没进来。
擦边进来之后，又一路被人碾压，最终在八名决赛选手中，获得第七名。
而只有前五名才有证书。
主评委就摇头，“希望他们能借这次的事情认清现实吧，现在改行还来得及……”
类似的事情，他们见过太多，多到麻木。
现在家长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不管孩子爱不爱学、有没有天赋，就硬按着头学，每天练习十几个小时的大有人在。
几年下来，技巧确实炉火纯青，但也就那样了。
艺术，从来就讲究以情动人。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一开口，就能把人唱得泪流满面，有的人却听过就忘。
技巧不足可以后天补足，但不懂感情的，从根儿上就断了路子了。
那个小男孩儿十岁了，海选和预赛开始就一路炫技，蒙了不少外行人，网民投票的得票率特别高。
但赛程越往后，专家们和内行们的关注度就越高，意见也就越来越重要，他的排名就一路下滑。
他的技巧无可争议，但也不算独一份，何况毫无感情可言。
整个人往台前一坐，像极了一台没有灵魂的演奏机器：
乐曲或悲或喜，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之前专业点评时，评委们就曾很诚恳地提醒过，但家长不以为意……
晚上三人和倩倩一家去剧院看“老来俏”的演出，果然座无虚席。
果果这个内行自不必说，其他人也听得如痴如醉。
结束后，众人都去演职人员通道凑趣，准备看看老同志们的受欢迎程度。
正在京城上大三的姬鹏和高敏也来了。
前者还买了特别大一捧花，穿着老来俏乐团的印刷t恤，活脱脱一个铁粉。
其他等候的粉丝们纷纷看过来：
老来俏出周边了？
他们怎么不知道！
余渝就笑，“早知道咱们也带点什么来了。”
廖初捏了捏他的手，“他们也不缺这点儿，吃饭要紧……”
如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业，聚会就不如以前频繁了。
正好都在，就一起去吃个宵夜。
稍后老头儿老太太们出来，场面一度十分轰动，引来许多不知道内情的路人们驻足围观：
这哪路明星出街了？
“宋大爷，我爱你！”
“大爷你最帅！”
“牛阿姨，你最牛了！”
“大爷，我奶奶今年68，耳聪目明爱好艺术，有房产有退休，特别精神一小老太太，要不要见一面啊？！”
也不知哪个小伙子在人群外撕心裂肺喊了一嗓子，引得众人哄笑出声。
见过有给儿女相亲的，也有给爸妈划拉对象的，这给奶奶找伴儿，着实稀罕。
有真功夫在的人从来不缺粉丝，红光满面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熟练地收着鲜花，拒绝礼物，合影签名一气呵成。
而其中尤以宋大爷和李老爷子的人气最为高涨。
宋大爷的时尚冲浪老boy人设不倒，而李老爷子的冷酷傲娇形象也十分深入人心。
还有人专门磕他们的cp……整个就特别丧心病狂。
宋大爷也不知从哪儿弄了副墨镜，外面黑灯瞎火，走的一瘸一拐，但仍旧抓着李老爷子的胳膊，坚决维护形象。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他终于忍不住往下按了按墨镜。
“啊，我记得你，你是清江市的站姐，是不是？”
那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女人激动点头，刷地抖开一串儿相片合集，“大爷，我是你铁粉了！一路跟过来的！”
现在没点家底，都不敢追星的。
宋大爷游刃有余地道了谢，见后面跟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就挺美。
“要合照不？”
“要的要的！”
一群大小美女疯狂点头，呼啦啦过来，将宋大爷围在中间c位。
廖初等人也没急着上前打招呼，就在阴影处围观，默默地嗑着瓜子。
行啊宋大爷，这一手爱豆和粉丝的操作就很熟练啊……
李老爷子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伙计，十分鄙夷。
德行吧！
“李老爷子，”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扭捏着上前，“能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李老爷子爽快道。
签名时，又瞅了眼老伙计：
哼，老子也有少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