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长老的脸色霎时白了，虽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不确定因素真正肆意妄为的样子，但他的心里深深地相信着，这个人，是个毫无底线的疯子。
绝望，在心中蔓延。
楼罗伽似乎很喜欢看人陷入绝境的样子，戏耍够了，才慢慢把人再拉出来，他拖着长音，做了转折，“不过啊——”
雷长老心中一颤，听着恶魔的话语，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楼罗伽松开雷长老的发丝，拍了拍手，“语冰？”他轻声笑着，“她的力量太微弱了，渺小晦暗如夏虫，不过一瞬之间。”
他闭上眼，露出享受的表情，带着向往，“只有足够明亮的星星，被撕碎的一瞬间才会绚丽夺目，她？不过是一堆火星子，没一会儿，就灭了。”
雷长老梳理固定头发的夹子垂落，脱离被抓得凌乱的发丝，挂在发梢半掉不掉。
“撕碎？”雷长老仰起头，发夹便打在他的脸上，他恍然不知，只有些怔然，“你，不是要吞噬？”
“吞噬？”楼罗伽睁开眼，“我可从未承认过。”
震惊从雷长老的心中升起，是啊，一个不发光的暗物质，吞噬发光体从来都没有什么用处，不发光的东西再怎么吞噬光明都不会温暖起来。
雷长老的心一点点沉没，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嘴唇颤抖着，“你是要，杀戮？”
语冰她，招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回来。
“杀戮？”楼罗伽沉吟，不赞同，“显得我多凶残，不要用这个词。”
“是我的错，”雷长老呢喃道，“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了银灯殿下，是我害了大家。”
他蓦地抬头，眼中带着凶光，“你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银灯殿下。”
楼罗伽挑眉，露出了然的笑，“哦？怎么说？”
雷长老其实一直都不相信面前这个人，从楼罗伽出现开始，就不信他说的话。
雷长老的眼睛通红，“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站在门外，你的力量那么强，恶魔的低语怎么能当真？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罢了。”
“你知道语冰一直都不想再继续做公主，她把你从间隙里召唤过来的时候，你就看透了一切。”
“可她不是最好的，我比语冰年长亿岁，哪怕她是公主殿下，也不比我这个老师的资源吸引你。”
“所以，你便故意在我面前暴露身份，还让我知道语冰对你的祈求，她要……自由。”
雷长老低下头，散落的发遮住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所有人都知道我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而与你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你料到我不会让她冒险。”
“所以我顺了你的意，在她之前与你建立契约。”
“按照约定，你要给我整个星域最明亮强大的存在，”
楼罗伽听着，饶有兴致地弯腰，揪掉雷长老头上那只发夹，动作不粗暴，却硬生生扯下几缕发丝，“于是你便偷天换日，把第二领域唯一幸存的巨鲸允了我。”
“可是你没料到，那位殿下会突然归来，”他将发夹捏在手里把玩，嘴角噙着笑，有些幸灾乐祸，“明亮强大的标准就变了。”
那一刻，先前的巨鲸便做不得数，契约重新生效。
雷长老弓着背，咳出一口鲜血，滴在地上，将散落的发丝浸湿。
楼罗伽皱着眉别开脚尖，无辜道，“这也怪不得我，你的运气差，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也想要早点结束。”
“满口谎话。”雷长老声音嘶哑，“你……咳，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这个契约只能用银灯殿下来终止。”
“这是什么话？”楼罗伽一脸被冤枉的样子，“雷长老，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世人皆知那银灯早已陨落，我如何知道这银灯殿下还存活于世间？我又不是先知。”
雷长老懒得与楼罗伽争辩，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想明白，“双生，银灯殿下与天道殿下是一命双生。”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他的力气越来越微弱，“领主若陨落，定会有新主人出现，可第三领域却在天道殿下的管辖下撑到如今。”
雷长老只觉得后悔，不论对手再怎么狡猾，他都犯了错，已经是个罪人了，“你不是为了银灯殿下。”
他不再硬撑，躺在地上艰难地扭头，天上飞跃的光之生物不知愁苦，千万年来都是这个样子。
雷长老心中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只有联合会议可以聚齐云之上所有的领主，他们是最强战力，是整个云之上的核心。”
“你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云之上最明亮强大的那颗星，你要的是，云之上所有明亮的星子。”
“你要，颠覆整个云之上。”
“你的想象力真是绝佳，”楼罗伽噘嘴，“话不能这么说，若我是为了联合会议，干嘛不去界定其他人？反而要界定一个没了的人？这要是让你提早品出来，也太危险了。”
雷长老冷笑，“因为他是最好定义的领主，也因为，唯有他一人踏足第二领域的可能性极微，他只出现在联合会议上。”
“你早就算到了，”雷长老已经开始毫无波澜，“银灯殿下回归，联合会议定会聚集比往年更多的力量，你还可以把握契约完成的时间，稳赚不赔。”
楼罗伽抚摸发夹上镶嵌的珍稀羽毛，听到这里，也不再否认，“不愧是公主之师。”
“不对，搞了半天，你是在演戏啊。”想起今天特殊的接待情况，楼罗伽眯起眼来，“对我从语冰那里出来表现得愤愤不平，实际上却特意把银灯推给我？”
“今天的大雾，是你搞的鬼。”楼罗伽一愣，又往深处想了一层，“那个徽章，是你漏送的。”
“好啊，”楼罗伽笑了，“是为了防止我在他身上做手脚，怕我用萤虫换了？你可真是有能耐，戏演的跟学过一样。”
“可你没有动手，”雷长老露出扳回一局的笑，血沫沾染唇边，分不清唇色与血色，“他可是很聪明的领主。”
他的声音压低了，仿佛带着诅咒，“你小心，别栽了跟头。”
“噗——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强一点，早了几天猜出来，”楼罗伽拽掉发夹上的羽毛，“从什么时候？啊，应该是从银灯那小家伙回来的那一刻吧。”
光洁美丽的羽毛被楼罗伽倒插在自己头上，紧接着，他的袖子里爬出一只荧绿色的小东西，蹲在发夹上凝固成一团，不动了。
乍一眼看过去，与第二领域签发的徽章一模一样。
“可你还是太沉不住气。”楼罗伽蹲下来，“若是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准就能给我更多的麻烦呢，瞧瞧现在，啧啧。”
他把发夹随意放在雷长老头发上，“所以说啊，小不忍，乱大谋。”
发夹甫一挨到雷长老，雷长老便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冰冷和疲惫在慢慢凝聚，顺着经络慢慢往上，直到头顶，汇聚在一起脱离了身体。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只食腐动物暂时留存了楼罗伽的伤害值。
手上的锈迹满满消散，雷长老身上原本犹如风中烛火般飘忽的光芒终于稳定，重新亮堂起来，连脸色也红润起来。
雷长老伸手去摸那只发夹，紧紧攥着，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冲动，他想要当着楼罗伽的面把这十恶不赦的东西狠狠掼在地上，再告诉他，不要妄想控制我。
可，他不能，他做不到。
是字面意思上的做不到。
他的身体仿佛与意识分裂开来，不再受自己管辖了。
他的心里狠狠咒骂，可手下却小心翼翼，好像护着眼珠一般仔细。
雷长老木然地躺在那里，眼中没有丝毫光亮，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的嘴巴动动，面无表情，“你，做了什么？”
“一点小把戏而已，不必紧张，”楼罗伽道，“放心，不会杀你，你的用处可大得很呢。”
男人用手指勾起雷长老一缕发，“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做错事，不仅坏了契约，还让你将来后悔莫及啊。”
雷长老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一团，像被封在一个铁桶里，“你控制了我的身体，你怎么会，怎么可能！”
楼罗伽却笑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从来没有从第三角度看过你自己的世界？是不是很新颖？很好玩？”
“你要做什么！”雷长老目呲眶裂，他的灵魂嘶吼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来人，来人啊！”
巡护神殿的护卫队径直走过来，带队的是雨泊罗。
雷长老本以为对方听不见，却见雨泊罗愣了一下，便带着护卫队走过来，端端正正地行礼，“雷长老，霉长老。”
雷长老仿佛看到了曙光，他严厉道，“雨泊罗，霉长老逾越，冲犯公主，将他带下去思过。”
楼罗伽听着到这种地步还要找个罪名判决的雷长老，只嗤嗤地笑。
雷长老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抬眼时，雨泊罗并未动手，他正要再次重复时，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嗯，侍卫长辛苦了。”
雷长老头顶仿佛闪过一道惊雷，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雨泊罗拱手，“雷长老客气，这是我的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