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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1 章 皆空3(1 / 1)

清晨,打柴人踏着凉意沿河道一路往上,他甩甩草鞋,“哎,这水边就是容易起雾,露水真大。”

用砍刀斩断一枝腐木,捡起枯枝抱在怀中,攒了一捆之后才走到水边堆上背架,用绳子扎紧。

哇!哇哇——

鸟鸣突兀,打柴人揪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汗,抬头望去,这条路他走了这么多次,还从未这样热闹过。

心中好奇,他按按柴木,把砍刀别在后腰,将背架拖进茂密的植被,砍了些荆条枝叶搭在上面,沿着声音往上。

山野的小飞蓬长得茂密,打柴人提起砍刀左右挥砍,破出一条路来。

这样热闹的鸟鸣,怕是有什么大型动物死在了水边,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捡点皮毛,孩子们过冬的毛衬就有着落了。

踩着土丘跳下去,远远地看见树林中卡着一辆装潢精致的马车,马匹虚弱地嘶鸣,打柴人心里一咯噔,握紧了砍刀。

硌人的鹅卵石发出轻响,鸟类拍着翅膀四散,只剩下几只鬣狗勾回头,凶猛得很。

它们艰难地拖着马匹的尸体,不肯轻易放手,有的干脆摆起架势,冲着打柴人龇牙咧嘴,呜呜警告。

马匹被啃咬得满是洞,打柴人低头寻了一眼,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顽石,狠狠掷过去。

打柴人常年干农活,手劲儿可不是闹着玩的,鬣狗惨叫连连,丢下口里的血肉,与它的同伴一起逃进密林,只剩下鸟类站在高高的树梢俯视。

打柴人快步上前掀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他呼出一口气,这才看向在地上喘息的马匹,马肚子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口气,必死无疑。

车辕被鲜血浸透,逐渐发黑,打柴人叹口气,拍了拍马,“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这荒郊野外的,遇见鬣狗就往官道上跑啊,你跑这儿来,不是等死吗?这树林子你能过,那后边的马车可过不了啊。”

“你啊,也是倒霉,正好就卡在这儿,便宜了那群鬣狗鸟雀,也便宜了我。”说着抡起砍刀砸向马匹的脑袋,一声钝响,马的鼻子里流出红色的血来,彻底不动了。

天色大亮,打柴人蹲在河边漂洗刚剥下来的马皮,马皮不比羊皮和其他动物皮,不是做衣物的好料子,但若拿到镇上当药材卖,也算笔意外之财。

站起来甩甩皮上的水点子,乌鸦、喜鹊以及一些其他鸟类站在车辕上叼着马肉,还有一些在马车板上跳来跳去,时不时啄一下。

打柴人一愣,想起什么,他把马皮摆在河边,再次驱赶鸟类,掀开马车的帘子。

奇怪,这马的血能流到车厢里边吗?

他弯腰爬进马车,刺鼻怪异的气味迎面而来,比马血还要腥臭,冲得人头晕目眩,他稳稳心神,打量着车厢内部。

车厢内到处迸溅着血迹,就算他目不识丁、见识短浅,也大概猜得出这地上黑了一大片的毯子价值不菲,唯有贵族才能用得上。

打柴人急急退出来,翻下马车,哪怕这车厢里的东西随便一个都能让他过几个月好日子,他也不敢轻易去碰。

笑话,要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他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他惴惴不安,也不知剥皮时有没有被人看到,应该不会,要是有人看到……坏了坏了,不会以为他是杀人犯吧?

打柴人慌乱地滑下山坡,又爬回去捡起自己掉在车旁的砍刀,拾起地上剥好的马皮捧在手里,正要跑路,又猛地停在原地。

这马皮可是块烫手的金子,稍不留神,可就说不清楚了。

犹豫又犹豫,最后胆怯战胜了贪心,他狠狠心把马皮胡乱地裹进石头,沉进河里。

做好这一切,连滚带爬地爬上土丘,沿着原来的路途回到原地,找到自己藏起来的柴火,也不管拾没拾满,只埋头背着,快步往回走。

打柴人回到家里,担子还没放下,就听到一阵嘈杂,他的婆娘从外面端着空簸箕回来,“你怎么去这么久,太阳升这么高,也没见你多背点什么回来。”

打柴人忽略妻子的唠叨,扭着头望外看,“外面做什么,这么热闹?”

“京都里来人了,”妻子帮着打柴人放下柴担,蹲下给他拍打裤子上的灰尘,“说是有个贵族公子丢了,正派人找呢。”

“贵族公子?”打柴人想起那个破损的马车,不安地眨着眼,“这……京都里丢了人,干嘛上我们这小破村找?”

妻子不满丈夫的大惊小怪,抽了男人脊背一巴掌,“你那么大声作甚!”她小心地往外看一眼,“别让人听见了,治你的罪!”

打柴人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了一下,放低了,“我这,不是好奇嘛。”

“好奇个鬼,”妻子白他一眼,“说是到外边山头那个小灵山参佛,那咱们这儿可不就是必经之路?今天早上已经挨家挨户问过一遍,没听有人见过。”

“反正啊,不干我们的事。”妻子捡起几根枯木,“怎么这么湿?你到河边去啦?说了多少次,那边不干净,烧起来全是烟,你还非要去。”

打柴人看见外面一队骑马的将士飞驰而过,敷衍地应着,“啊,那边柴火多嘛。”

外面贵族护卫来来往往,打柴人心中越发不安,挨了几个时辰,晚上饭点刚过,外面便再次嘈杂起来。

他急急站起来往外看去,只见护卫的人数徒然增多了,他们闯进居民家中,把人都控制在了村口巨大的旷地内。

打柴人和妻子被推进一群村民中,孩童和妇女的哭声传出来,众人笼罩在一片□□中,心惊胆战、忧心忡忡。

护卫的领头人一席玄衣,曲着腿架坐在大石磨上,凶神恶煞地看过来,打柴人白着脸,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去。

妻子一愣,也跟着跪下来,众人仿佛被感染般,也齐齐跪下了,连声求饶。

护卫眉头一挑,只直直盯着打柴人看,他不耐烦地掏掏耳朵,轻啧一声,众人的哭喊声便压抑着,小了许多。

领头指指打柴人,身边的侍从便把他拉出来,女人哭喊着想要拉住他,却被人一把推了回去,倒在地上。

侍从们捧着一块被鲜血浸透的毛毯,打柴人看见时,嘴唇已经没了颜色,他的汗水往下滴,死死盯着那毯子,心中打定主意不管护卫说什么,他都要咬死不认,说没见过这东西。

没料到护卫却按着膝盖探出身,“嘶,马皮能做什么?”

打柴人被护卫盯得急了,脑子一白,“卖钱。”

众人惊愕地看向打柴人,女人稍一反应便叩下头去,白着脸声泪俱下,“大人,您饶了他吧,饶了我们吧!”

“哦,卖钱啊。”护卫恍然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剥了公子的马,杀了公子了?”

杀了公子?!打柴人颤着唇,突然这么大的锅盖甩下来,把他一下子砸傻了,一句囫囵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等打柴人辩解,护卫便大声命令,“来人,带走!”

侍从立马接令,拉着打柴人就要套上镣铐,村民们小心地瞧着这一幕,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不可自抑地吐出一口气,心中蔓延上一丝窃喜。

他们不再求饶,只是用或悲悯、或厌恶的目光看着打柴人,好像一切不过是他命中倒霉,是他贪心不足,没有办法。

女人还在叩头,打柴人像失了魂般,任由侍从摆弄,已然没了反抗的力气。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温和柔畅,护卫抬眼,只见众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和尚,背对着落下的夕阳,满身金光。

和尚双手合十,左手腕挂着一串色泽深润的佛珠,滑到手腕以下,压着被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衣,露出一截雪白的内衬。

他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一块暖玉,眉眼之间都是温和从容,透着那种佛家独有的悲悯,却并不高高在上。

单单是看一眼,就觉得心中平静。

“打扰诸位,小僧来寻人。”

他的声音并不好听,反而沉沉的,带了一种奇异的沙哑,但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平静淡然,格外有种超脱的意味。

“哟,”护卫倚着石磨的滚轴,“佛修?不去降妖除魔普渡众生,跑这小破地找什么大人物?”

和尚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敢问诸位可是从京都刘太守府上而来,寻一位公子?”

护卫哼笑一声,下巴仰着,“正是,在下李敖。”

“阿弥陀佛,小僧渡缘。”和尚和缓地抬眸,向护卫行了个合十礼。

“要找人的不是小僧,”他从手腕上褪下那串佛珠,也不管聚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只回头看了一眼完全落幕的太阳,便解了念珠的封禁,“是这位小施主。”

李敖眯眯眼,顿时坐直了,手指摸到腰间的武器,用法器承载灵魂?这和尚……不简单。

小厮的身形逐渐凝实,他神色迷茫地左右瞧瞧,目光落在李敖身上时猛地亮堂起来,他扑过去,“大人救命!李大人!救命啊!”

李敖傲慢地看着小厮,“救命?呵,你没有命可救。”

小厮一愣,还未来得及品味护卫口中的意思,就被李敖空手提了起来,“我问你,昨儿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只觉得李敖接触到他身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头脑一下子清明起来,对了,他变成鬼了啊,他的身体被野狗啃了个干净,已经没有办法做人了啊。

“鬼,”小厮道,“很多很多的鬼……”

虽然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从小厮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李敖还是觉得麻烦。

像是应验般,天空扑簇簇飞来只纸折鹤,它朝着李敖直直撞过去,散成一段话飘在空中,凝成几个大字,‘恶鬼尽诛’。

“啧,麻烦。”李敖不耐烦地把小厮扔在地上,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来什么,抬眼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村民们,笑道,“占你们几间屋子,想来诸位必定不介意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还未回话,护卫就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就地驻扎,排查恶鬼。”

“是。”

村民们耸着肩挤在一起,看着护卫在他们周围画上奇怪的符文,插上燃着的火把,把周围照得透亮,连斜坡下的河水也闪着粼粼的光。

村民们没有一个人敢回到自己的家里,只蜷缩在一起,寻求安全感。八壹中文網

和尚看着侍从们忙来忙去的身影,目光触及地上的符文时,诵了一声佛号,“李施主,因果轮回,何必枉造杀孽?”

“枉造杀孽?”李敖却不在意,依旧盘坐在石磨上,他的手里甩着一根玄青的铁链,很细,但在火下熠熠闪光,看得出来,十分结实。

“小师傅,话可不能乱说啊,人不是我杀的,怎么说我枉造杀孽?”李敖挥斥侍从们动作迅速,并不在意渡缘的提醒。

渡缘见李敖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面向阴气最盛的潺潺河水,从容地撩起衣摆盘坐下来。

念珠,诵经,平心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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