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窗外灯火连天,钟鸣鼎沸,街道的灯火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明晃晃地,映得室内通明。
银灯睡眠浅,窗外烟花闪到第二波就被晃醒了,他闭着眼,给自己打着心理建设,试图唤起自己的理性。
这个世界不一样,只要他自己不做些出格的事情,渡缘身为出家人,是绝对不会纠缠他的。
只要他表现得冷漠,不去插手这个人的一切,就能平安地等到力量恢复之时。
话是这么说,但他睁眼时,依旧下意识地去搜寻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于是第一眼,渡缘就撞了进来。
银灯也没想到,渡缘会离得这样近,而原本睡在里面的他,不知怎么翻滚到了床边,还……拉起了渡缘的手。
拉手啊……渡缘的手心有着不同于银灯肌肤的温热,存在感格外强烈,银灯就这么保持着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在昏暗中观察渡缘,这样平静地待在一起,多奢侈……
明明刚刚才给自己定了标准,可这个人就这么静静待着,只是出现在视线里,就让他所有的心理建设全盘崩塌。
哪怕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们不能再有纠葛,可看着这个人再去想,心就揪在一起,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又来了……渡缘眉角微微泛起波澜,那种视线又来了,从那天在水边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银灯投来的视线很特别,有种藏得很深的、压抑的好感。
手中念珠慢慢顿住,渡缘对上黑暗中的那双眼睛,“为何这般看我。”
银灯没有被抓包的慌乱,镇定自若地又看了和尚一会儿,才微微垂眸,别开视线,紧接着,想起什么一般,轻轻放开了渡缘的手,偏过了头。
渡缘的手被银灯压出印子,已经没了知觉,轻轻一动,整个手臂就像炸开了锅似的,跳动着麻意。
烟花绽放的暖色映在渡缘脸上,一闪即逝,侧脸于那一瞬间在墙壁上倒下影子,银灯看着,再没有任何睡意。
他翻身坐起来,“抱歉。”
渡缘一愣,他把念珠套在手腕上,“无妨。”
银灯在床上坐着,并不说话,渡缘也不再开口,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
沉默,让时间变得难熬,渡缘站起来推开窗子,盯着街面不知多久。
银灯熬不下去了,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状若无意地开口,“不休息一会儿吗?”
“不再睡一会儿?”渡缘也回过身来。
两人同时开口,目光相对,皆是一愣。
银灯率先别开眼,轻声道,“我不困了。”
隔了一会儿,又开口,“你昨天没有睡,今天出去跑了一天,刚才又……”银灯顿了一下,接着道,“人不能这么熬,会把身体熬坏的。”
渡缘听出银灯的劝诫,他双手合十,“对小僧来讲,打坐诵经是修行也是休息。”
银灯皱眉,明显地表示了怀疑,但渡缘的模样确神清气爽,未有任何颓靡,他竭力转开视线,冷冷道,“随你。”
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生了气,渡缘不解,还未想通银灯前后态度转变的原因,银灯就突然掀被下床,连鞋都没有穿,提着就出了门,紧接着,隔壁传来他命令般的声音,“起来,跟我出门。”
银灯提着鞋子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没有办法再和渡缘待在一起,他不敢再和渡缘多说一句话,于是选择仓皇逃窜。
楼罗伽扒开挡在他面前的小厮,疑惑地看向站在那里、冷眉冷眼的银灯,“你发什么神经?”
银灯把手里的鞋子呱嗒一下丢在小厮脚边,小厮吓得瑟缩一下,抓紧了楼罗伽,“银公子,你冷静,冲动是妖鬼,啊啊当然了,这个暴力,它也是妖鬼。”
银灯面无表情地瞥一眼小厮,似乎被说中心事,胡乱穿上鞋子就转身往外走。
楼罗伽和小厮迷茫地看着银灯大步流星地出门,与小厮对视一眼,还没品过味儿来,渡缘就出现在了门口,似乎有些局促。
小厮的喉结滚动一下,“大师,他这是怎么了?”
渡缘捏着念珠,皱眉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知。”
小厮又仰头问楼罗伽,“那……,公子,银公子叫您是要干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楼罗伽咬着牙,“总不可能是叫我出去赏花。”
……
大街上人来人往,美艳的妖姬露出纤细的肩膀和脖颈,提着酒壶在路上摇摇晃晃,就连街边摆摊的老板都长得赏心悦目,妖鬼只把伪装的一面露出来,并不揭开面容的可怖时,就是令人神往的世外桃源。
小厮盯着那妖姬看了好久,凑到楼罗伽跟前小声道,“他们长得都好好看啊。”
远处画舫的灯火漂浮着,富贵迷人眼,银灯站在水边,与这繁华喜乐格格不入,寒风带走他身上的温度,治愈躁动的内心。
楼罗伽凑在银灯不远处,仰坐在水边高砌的台阶上,腿叉得老宽,整个人要躺上去。
他端详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明明暗暗地浮动着咒文,那些咒文每发一次光,就会带走一部分的疼痛。
楼罗伽甚至能感受到内里骨头修复的痒意,依照这个速度,最快在午夜,最迟在明早,他的这个手指就能完全恢复。
怪不得……
“你这个咒术倒是好用,”楼罗伽道,“如今我的力量被全部压制,恢复还没有消耗得快,连存活都是问题,你却毫无反应,甚至能接济我,呵,不愧是大殿下。”
他转着自己的手腕查看那些咒文的活动轨迹,连处于微末之际传来的这几个苗子,都能达到如此强的修复效果,难以想象,这个人全盛之时……
想到这儿,楼罗伽顿了一下,突然嗤笑一声,“怪不得你在之时,领地无人敢犯,等你陨落了,他们也才敢从心里做做计划,在会议上让你那守护星吃吃苦头。”
“也是,若有这样的秘法,那就几乎是不死之身,”楼罗伽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单是耗,也能把他们都给耗死。”
他猛地坐起来,又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大殿下,你这个秘法,能不能教教我啊?”
银灯懒得搭理他,并不回应,楼罗伽也不在乎,自顾自道,“俗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传给我的力量禁不住消耗,总会用完的,不如直接教教我这秘法,免得您劳心劳力。”
“哼,”银灯皮笑肉不笑,“你倒想得远。”
“我这不也是为您分忧吗?我也看出来了,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所要耗费的力量就越多,几乎是以平方数增加,你一个人怎么养活两个人?”
“我这也是想让你能早点攒够力量,快点回去啊,你那守护星不还巴巴地等着你吗?”
银灯听楼罗伽张口闭口都是天道,心中焦急烦闷不禁更甚,“放心,要不了一旬,你就能重新见到我的守护星。”
“哎哟,”楼罗伽捧着心口,“那可真是个坏消息,照你这说法,我岂不是活不到一旬后?”
“是啊。”银灯道,“与其在这里卖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我的手里逃出去?”
“我怎么敢啊,我跟着您,还能多活一旬,”楼罗伽道,“我这要是离了您,岂非活多一天都是奢侈?不划算,不划算。”
楼罗伽满不在乎,是生是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又不是单纯为了到异世界旅游,一切都要慢慢规划。
不过现在……楼罗伽抬眼望向银灯迎风而立的背影,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现成的能量源,毕竟……他楼罗伽的生死,对云之上还是蛮重要的。
云之上的领主,总喜欢自诩为英雄,动不动就要为了云之上牺牲自己,这种人,最是好把控。
楼罗伽试着调动那些咒文,让它供应自己活动必需的力量,再把本身微微恢复的本源之力保护起来,慢慢翻腾,慢慢适应。
“不用白费力气。”银灯感觉到楼罗伽体内咒文的走向,“你是暗物质,你的力量在这里派不上任何用场,你积攒的力量越多,就越快促进你的灭亡。”
“很懂嘛,”楼罗伽深深呼吸,银灯说的没错,方才那一番调动,就已经让他气血翻涌,“怎么?大殿下以前来过这儿?”
没有来过,但,大概探究到了云之上禁止星子以本身突破时空的原因。
闯入他人领地的星子,不是自我灭亡流放,就是与闯入之星系两败俱伤,漂流的星不再是星,会变成陨石,是死物,再难回到以前的星轨。
除非,他的身后时候总有一根牵引力,而对银灯来说,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穿越时空,不过是仗着云之上有天道这根风筝线,只要线不断,就能回到原点。
迅速回到云之上的念头又被提出来溜了一遍,银灯眉头微皱,架不住楼罗伽总是问,敷衍道,“算是吧。”
“是嘛,那第三领域可真是厉害啊,”楼罗伽不信邪,却又一次牵引咒文失败,有些不耐,“我有个问题想了很久,在神殿对战的时候,你对我使出的那一门术法,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熟悉啊。”
“是雾化术吧?”楼罗伽的脸上带着猎奇与探究,“你身为领主,也修炼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