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压境,可天道等不及了。甚至压着脾气、态度极好地去问了他从小厌烦至今的华原和鸟占。
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把禁书阁翻了个遍。发现连‘人会死’这样天下公知的话都能写在书里,命运渡口却查无音讯。
风雪袭来,平摊着的书本呼啦啦翻动,被雪润湿。
会放在哪儿?所有的书他都翻过了,还有什么是他忽略的?
仰倒在散落的书籍上,天道漫无目的地盯着穹顶壁画,看见神殿高高伫立,闪耀。
神殿,万象之城,还有领主常住的高塔巅。多明亮,没有一点瑕疵,没有一点黑暗。
……
高塔?
天道掀开眼皮,猛地坐起来。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地方没翻过。
神殿内部没有一丝光亮的暗格,那个曾封禁关押他的小黑屋里,银灯独属的地方!
撑开灯石,天道顺着甬道拐进去,腐霉的气味涌上来,是纸张受潮的味道。
几个拐弯,脚下石砖已经开始错落缺失,像被踏足过无数次,若不小心看路,恐怕会被绊倒。
天道低头辨别,等额头抵上什么冰凉柔软的物体才顿下脚步,将微弱的灯光抬起,是一大团厚实的植物叶片。
它们拥簇着,将整个甬道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一点缝隙透光。
那东西天道见过。叶片比内庭雨后长出的巨型真菌还要厚实,吸饱了光明汁水的身躯隐约有幽光游动,很微弱,如将熄炭火。根茎并不深扎,蘑菇一样扒在地面,砍去,又很快会长回来。
是独属于黑暗的生物。
以为没有任何黑暗的高庭神殿内部,原也腐朽了。
天道并不惊讶,内心毫无波动,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抬手,剑芒划过,片片灰烬散落,前路宽畅。
灯石终于照到了堆满杂物的书桌,上面还放着厚厚的札记。天道拂去灰尘,是银灯的字。
‘捂上耳朵?不,要撕烂他们的嘴。’
看日期,正是银灯最后一次参加内庭联合会议的时候。
随意翻动,目光方落,天道蓦地颤动一下,像被蛰到一般突然将札记扔出去,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札记躺在地上,露出的一页浓墨淡彩,一整团黑乎乎的,隐在黑暗中。笔锋凌厉,栩栩如生,红色嵌入漆黑,混搅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中跃出来。
是骨龙的立绘图。
天道惊魂未定,他按着桌子,瞳孔微缩,脊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么久了,还是能想起当日面对骨龙的恐惧无力。
他死死盯着那札记,强迫自己往前一步,往日种种浮现眼前,再也抑制不住。愤怒与羞耻化为巨兽,携裹着他冲过去,一把将那页纸撕扯下来,如此还不够,掌心星火带着恨意燃起,呼啦一声燃为灰烬。
像是掀开帷幕,一点白光骤然浮现,天道一愣,拿着灯石靠近,看见了骨龙相对页下的白色生物。
盛大、灿烂。
天道思绪混乱,只傻傻地看着那些图案,上面的文字一个也不认得了,好半晌,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为了追回注意力,他就那么坐在地上,伸手重新拿回札记,手指着字,一个一个往下念。
不是白鲸?不,分明是更为强大的白鲸。
银灯怎么会知道骨龙?这么早的时候从哪里知道这种东西?骨龙和白鲸有什么关系?银灯和它们有什么关系?这个破败的灯塔,是什么东西?
天道混乱地翻着,看过的地方又翻一遍也不曾发觉。方才斩断的植物开始重新生长,窸窸窣窣抽枝长芽,灯石的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它在吸食光亮。
天道急促地回翻,想要一下把所有的东西都看完,视线却越来越暗,他抬起头去看洞口,那黑暗生物已经贸然登堂。他抬手凝剑,刚迈出一步,灯光熄灭了。
札记最后停留在一幅破碎的地图上,在那中央,银灯用蝇头小字写下标记——抉择。
小屋完全暗下来,天道眼前却大亮,好像泡在冰水里突然被人捞出来,又放在太阳下曝晒,冻僵的手脚逐渐回温,海风和煦,鸣声潺潺。
大范围的渡船调转交错,整齐地停靠在岸边,转换阵法的星力隐隐颤动,庞大沉重,如山如岳。
芳草萋萋、花团锦簇,头顶光之生物结队盘旋,太阳偏斜,却没有任何沉落的意味,温度、湿度、亮度……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里才是没有任何黑暗侵蚀的地方。
是了,怎么会忘记呢?出生后第一次踏上的土地,怎么会忘记呢?
哐嘡!一只铁桶顺着山坡滚落,沿途流下水痕,砸进云海。
天道的目光从远处蒸腾翻涌的云海收回,移向闹出动静的地方。那人噗通跪下来,埋在地面,瑟缩成一团,恨不能变成一棵杂草,隐匿于地,“银灯殿下!”
他认得银灯?天道微怔,随即皱眉,命运渡口的人怎么会识得银灯?还如此恐惧……银灯不曾苛对过任何人,他为何害怕?
心中不悦,觉得银灯被抹黑了,他手中的剑握紧了,居高临下地走出两步,“抬起头来。”
那人脊背猛地一僵,却不敢耽搁,视死如归地抬头,也不敢看天道,只一瞬便重新埋下去,声嘶泣凄,“殿下,饶了我吧!”
天道看清楚了,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他眯着眼仔细辨认,“风角?”
“是!殿下,我在!”
天道更为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角听出不对,他犹豫地抬眼,浑浊的目光在天道身上触碰又收回,好半晌,才大着胆子又一次抬头,看清楚了眼前人,试探道,“天道殿下?”
当初银灯将楼罗伽与风角驱逐出高庭的事情不小,也算闹得沸沸扬扬,楼罗伽后来重新回到高庭是后话,风角,确实是没再见过了。
“来客人了?”
正要再问,山顶却有声音遥遥,缥缈却清晰,“进来坐吧。”
天道仰头,看见那人衣袍飒飒,站在那里被光芒笼罩,像一颗力量饱满的白星。
是晨启长老,整个云之上最年长的人。
风角垂下头,趁着天道注意力被拉走,迅速退了下去。
晨启拿出糖果招待天道,“别看了,这里可下不去,至少现在还不行。”
天道目光一缩,猛地抬头,面上不显,心中已经诧异万分。
晨启打开窗子,下面就是翻涌的云海,潮气和雾气涌进来,清凉轻柔,沁人心脾。
“得从高庭的神殿通过,走出那道庞然巨门,然后就是急转直下的雪坡,从那里滑下去才能坠入那片昏暗。”
可高庭神殿的巨门紧紧封闭,无人能打开。
“所以那些陨落的星子才回不来,他们是偷渡过去的、不被允许承认的存在,他们被锁定了。”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你是个例外。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从那里逃脱,用独一无二的法门交换回来。八壹中文網
没有任何人敢在天道跟前提这件事,提银灯的死因。晨启却意识不到般,不曾有任何避讳,甚至字字直戳真相。
天道放在桌上的手掌握紧了,有些颤抖。
世人看见天道独自从那场浩劫逃脱,银灯却消失不见,于是他们猜测,当初进入漩涡的人根本就不是天道,他们两个如此相似,认错是很正常的事。
没有任何人活着回来,天道何德何能可以逃脱?
没有人能逃脱。
看呐,连银灯都无法逃脱。
晨启和蔼而慈爱,他把糖果往天道手边推了推,似乎知道天道内心的想法,笑着摇头,“何必自责。”
很早之前银灯就知道他注定要走那条路。所有的一切早就写好了,不管因为什么,他势必会走到那里。
晨启伸手想抚摸天道的脑袋,被躲开了。
他也不生气,知道天道没有闲心去思考,便直接回答,“无需自责,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而是世界原本就会发展成这样。”
天道冷着脸,态度明朗。什么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推卸责任,自欺欺人罢了
“银灯生来就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合理运转,而你,生来就要做高庭的领主。”
“银灯才是领主。”天道回呛,他不赞同,也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你们分明说过,他是高庭唯一的王。”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谎?”他眸光如剑,刺破一切,“见风使舵的骗子。”
晨启只是笑,像长辈包容无知孩童,“天道会是一个合格的领主。”
没等天道发怒,他就又接着道,“银灯也是这么说的。”
天道怒气一滞,狐疑地望着晨启,又想起苟延残喘的风角,直觉事情复杂,焦急道,“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见过。他是个如明灯一样的孩子,灯下虽有阴影,可与他的星光相比……太不起眼了。”晨启有些怀念,有些感叹,“他说,做领主是一条好走的路,你应该继续走下去。”
“那他呢?”天道不由自主问道,“我若做了领主,抢了他的位置,那他怎么办?他的知识、学识、日复一日的钻研就都没用了吗?”
“你们以前也这样劝我,总是这样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天道想起往日那些自诩长辈的嘴脸,又想起银灯堆满暗格的书籍,不公平三个字在他耳边叫嚣,让他倏地站起来逼近晨启,高出一头的体型极具压迫感。
“小的时候,你们不喜欢他,后来他强大了,你们就忌惮他。”天道不明白,“为什么就非我不可?为什么他做领主就不行?”
“是,他是封锁了第三领域,可哪一个领主不为自己谋利益?我做不到他那样有能力,你们也做不到。就因为他年纪小,你们就可以随意指责他、攻讦他、否认他吗?”
“第三领域是得天独厚,可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是恰巧出生在那里,领主又不是我们非要做的——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从来都不稀罕。”
如一把钢刀出鞘,要鲜血舔刃才可回收,天道没有任何尊敬之意,“如果你真的能窥人内心,那你就应该知道,我那盈满而溢的怒,与恨。”
晨启眼眸颤动,终于微微皱眉,认命地叹了口气。银灯说得没错,天道在某一方面确实是个犟种。在他心里高庭的领主有且只有一个,他铁了心要等银灯回来,完全说不通,除非把真相告诉他。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恍惚间,晨启又想起银灯最后辞别的景象。那时他已经憔悴疲惫。日复一日的钻研和实验让他精疲力竭,差点连领主服都撑不起来。
远古星子百分之一体积都不到的小小身躯里,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令人心颤,令人震撼。
如果让他肆意生长,必定长亮不陨。
可事实却是,银灯或许连青年期都过不完,他的光会成幂散射,在极短的时间里燃烧殆尽,爆发出瞬间的燎人光热。
“他总归要知道的。如果我挣不脱枷锁,在这个世界上了无音讯,他一定会翻来覆去地找,永远不会死心。”
“他是个大人了,不用担心。”
说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抿着唇斟酌许久,不再是那种胜券把握的姿态,“如果……长老,如果有另外的人找到这里,请您不要计较他的无礼,把他当天道一样对待,他问什么,就告诉他什么。”
隔了几秒,他又突然说,“算了,还是别见他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晨启没能见到那个不是很重要的人,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哪怕见到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出于私心,他什么都没说。
如今,他遵循了承诺,“天道,你已经是个大孩子。虽然银灯出生在这里,但却不属于这里。他应该从未告诉过你,他是被云之上期盼了数代的转换星,是旧日支配者赐予唯一灯塔……”
天道不信、费解、怀疑、愤怒、悔恨、失落。
他忽地觉得前半生荒唐至极,荒谬至极,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错的。他坐在桌子边沉默许久,暴雨前的冷寂悄然酝酿。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半晌,天道近乎平静地开口,“为什么不是我?”
“捧着我,爱着我……如果刚开始弄错,让我享受转换星的待遇长大,为什么还要把领主的位子塞给我?”
他身侧的手开始神经质地颤抖,“为什么不是我?我享受了所有的好处,为什么不是我?”
小时候因为被认错而受尽宠爱,长大后真相大白又被人爱戴。
银灯呢?没能得到特殊的照顾,长大后,还要面临转换的危机。
只有楼罗伽喜欢他,只有楼罗伽,毫无原则地偏向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恨我?”
许许地,风角听见远处传来沉闷而压抑的哭声,如海潮穿过峡谷,撞碎在石头上,凄艾无望。
我送给你一枚宝匣,你可以用它来装虚言谬谎,或是,一颗不忠的心脏。
风角打开老旧的匣子,那里面装着星阵的钥匙之一,他执起尖角一端,寒光凛然。
“有鳞目,你可要说话,算话。”
有鳞目哪有什么庞大的野心,他最盼望的就是能够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连同另一个人的份一起。
万世轮回,在这里,所有人的品行和性格都会被重新抉择,浸淫时间太长,就会被虚假缠绕,产生错误的判断,魂断不清。
有鳞目找到银灯时意识已经有些昏聩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银灯带走。带到哪里去?忘记了。
或许因为离云之上并不远,那是个草木也可化精神的世界。
天山寒雪遍布,在最顶端阳光照射最多的地方,一大片赤红荆棘如血膜脉络般铺开,紧紧扎在冰面上,尖刺锐利,连高空盘旋的鹰隼都不敢触其锋芒。
因为它的霸道,方圆之内没有任何动植物栖息生存,雪兰花的身躯千疮百孔,与死在附近的动物残骸一起化作养分,让那片红更加刺眼夺目。
血滋肉养,那荆棘竟是吃荤的。
有鳞目就是在那里找到银灯的。
荆棘如笼,把他围得严严实实,一只知更鸟般端坐在血毯中央。
小小的,三四岁的样子,雕成一块人形的玻璃石塑。透明地,折射着光,无知无觉,与世界隔离开,是那片荆棘最重要的花蕊。
意识刚刚萌芽,并不怎么聪明,反应迟缓。但也因此,荆棘维护的姿态极其强烈,宛若护崽的母猫,稍有风吹影动,便草木皆兵。
“银灯?”
有鳞目眼球灼热,每靠近一步,那种燃烧的疼痛就更甚几分。
他身上有银灯的味道,荆棘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但他没敢再往前,远远地站在十米开外,皱着眉辨认,轻声呼唤,“银灯?”
没有回应,有鳞目小心地蹲下,向蠕动的荆棘表示他并没有敌意。那荆棘蕴藏的腐朽气息他万分熟悉,是云祲的。
棘手不已。
原以为银灯记忆消散,意识全无,带走是极为简单的事情,毕竟一块石头并不会反抗。
可谁能曾料到事情会这般发展?
银灯竟拥有了意识,甚至有了血肉之躯。可见云祲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育养他,一根荆棘的力量怎么够?必定还有主体的力量分散化流。
身外化身的力量分散很简单,不存在谁强谁弱,高的总会流向低的,直到所有人都处于平衡状态,像端平的一碗水。
荆棘要育养银灯,耗费的能量必然庞大,其他化身必然要流水汇江,以此来保证荆棘和他们处于同一水平。但尽管如此,银灯还是被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被养出了心智。
有鳞目心中惴惴,化身三两个,平均数达到这样的状态或许不算什么,可云祲是个疯子,为了增加找人的概率,把自己片成万八千也是有可能的。若果真如此,可就不好玩了。
但不管怎么说,云祲动作虽快,却比不过有鳞目幸运。
能在此时找到银灯最好,如若不然,等银灯心智进一步成熟,荆棘将无法左右银灯的行动,荆棘没了损耗,力量就更容易累积成长。到那时,云祲就能感应到这支力量的存在,一边合身,一边顺着丝线寻找过来。
想从云祲那里带走银灯,无异于虎口夺食,根本没有机会。
蛮力无用,得银灯自愿跟他走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银灯,错过这一次,下次再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有鳞目也无法笃定自己能一直保持清醒,都是未知数。
有鳞目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拥有银灯的眼睛,他的气息可以混淆银灯的分辨力,无法对他产生敌意。
于是有鳞目的左眼透亮,他冲着银灯道,“银灯,跟我走吧,我是天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可以为天道赴死。对他而言,天道是唯一十分重要的人,用天道做饵,或许会有用。
“我是天道。”有鳞目小心地试探,“你忘记了吗?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是你的弟弟,银灯,你转过头,看看我……”
望眼欲穿,就像是对一面墙说话,根本没有回应。银灯就像一个聋哑人般静静坐在那里,对他而言,有鳞目宛若空气,掀不起一点波澜。
有鳞目被荆棘刺得站不住,原以为他沾染了银灯的气息,那些荆棘会把他认作银灯,就算不让他进去,也至少不会攻击他。
却没想到时间越长,这荆棘就越暴躁,甚至开始发疯,根本不分敌我,靠近的东西不管死活一律驱逐,连地上滚过来的碎石都被它碾成了齑粉。有鳞目甚至怀疑,是不是云祲本人站在这里也会被一鞭子抽得血肉淋漓。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恨恨开骂,“该死的云祲,搞这么一出,这东西简直跟他一样变态——”
他一边骂着一边抬头去看银灯的位置,却悚然发现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银灯此刻竟然转过头来直勾勾望着他,往日成熟湛金的眼眸在荆棘的滋养下鲜红无比,如冬日炭火,那是刚燃起的火苗。
有鳞目被盯得脊背一紧,不由得想起那日与银灯在海上交战,铺天盖地的星力几乎把他钉成筛子。那时的银灯也是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他,没有任何感情。
心中错漏一拍,有鳞目有些忐忑,这样突然有反应,难道是他的饵起作用了?
他迫不及待地往前半步,荆棘在他身上深入几寸,“你想起来了?”
笑话,怎么可能会想起来。有鳞目开始回想自己是哪一句、哪一词起了作用,把先前的话在心里都过了一遍。
面上惊喜无比,看起来都要哭了,“对,我是天道啊,你的弟弟,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来找你了,我来救你了,跟我走吧。”
依旧没有反应,有鳞目不放过一个细节,突然,面目怪异地扭曲一瞬,眉头狠狠皱起。
他望着银灯,轻声道,“该死的,云祲。”
一错不错地,死死盯着银灯,许久,银灯依然是那副样子,有鳞目呼出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他嘲笑似的咧开嘴角,“怎么可能,云祲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云……祲……”
!
有鳞目笑意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牙关紧咬,强烈的恨意与不甘蓦地爆发出来,淹得他喘不过气。
分明,把他的记忆洗去了才对。
不,或许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把这个人放在了核心记忆里,本能地做出反应罢了。
记忆和感情是相联结的,记忆没有了,但感情却如同牵动傀儡的丝线。不知牵动了那一条,就会引起往日回忆。
而如今,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竟然牵动了傀儡?
云祲……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有鳞目怔了半晌,突然捂着眼睛笑起来,其癫狂怪异,令人浑身发毛,“对天道毫无反应,却在潜意识里装着一个骗子——”
许久,他才止了笑,左眼的鎏金已经烧到了脸颊,那狭长的眼睛冰冷一片,他望着银灯,殷红的蛇信吐出恶魔的话语。
“我带你去找他好了,我带你去找云祲,好不好?”
有鳞目捧着那抹火苗,还道云祲聪明反被聪明误,殊不知,在他牵动傀儡线的一刻,属于无数人的命运之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了。
死亡与衰弱,逐渐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