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致与他才分别片刻,但再见竟觉得如同陌人。
明明前几个时辰还在佳肴楼毫无架子的坐在蒲团上吃光了一整盘醋芹的祁蕴。此时便焕然一新是大岐养尊处优的懿王,一身的深紫玄纹云袖长袍,腰间系着金丝蛛纹带,除去了旁的俗物挂饰,就单单这么常见的行头却被他颀长板正的身段衬的熠熠生辉。
更叫人瞩目的还是那张见者叹为观止的俊容,棱角流畅分明,皮肤白皙无瑕疵,眉眼间深邃不可久窥,尤其是左脸下的那颗小痣,最是蛊惑人心。
踏入殿门时昂首阔步,逆着的垂暮金光洋洋洒洒的投在他四周大放异彩,从前或许是温如璞玉似春风,但近些日子,尤其是六月开始,祁蕴愈发变得高贵倨傲、生冷难近。也许他本身就是这样,只是在权势的熏染和盛京奢靡浪潮的推促下,卸去了多余无用的伪装。
又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下,祁蕴得体的向皇上皇后行了礼。
皇上也有些缅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曾经竟被他胡乱打发到了一个青灯相伴、清心寡欲的寺庙。倘若一开始能好好的养在盛京皇城,那一定比现在还要更加出色。是以慈父般的微笑问道:“阿蕴怎么来了?是来急着为父皇分忧吗?”
祁蕴不疾不徐道:“事发突然,儿臣也并未想到应对之策,正好借此向诸位大人学习一二。”
真是虚心好学啊,谢兰致不明就里,但祁蕴才不会单纯的搅和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众臣听他这么说,心里是一阵窃喜,但还是在嘴上还是百喙如一的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既然这样,阿蕴便也坐下好好听一听,说一说。”皇上面带喜色,他待祁蕴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和蔼了,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算再多疑也知道唯有亲生骨肉才是同气连枝值得托付,兄弟间的阋墙之祸早在年轻时就深有体悟,皇上实则并未将覃王掀起的风浪放在心上。
虞皇后在旁看透了一切,会心一笑的同时伸出丹蔻纤手朝皇上递去茶杯,笑语道:“阿蕴上进谦逊,与当年的陛下如出一辙。”所以身世有疑之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皇上呵呵一笑,赞同的点点头。
祁蕴自然而然的坐到谢兰致旁边的小几上,“听说大人也见到了东安门的惨状,不如说与本王听听。”
谢兰致见他略带玩味,就知道他定是将此事参透的一清二楚,只好无语叉手道:“是,在东安门的尸首都是出家人的,不过并非在盛京遇难,想来是凶手刻意将他们从别处带来的,至于目的……”她侧目看了她一眼后又慢慢将目光挪到沸腾的茶壶中,“还未有头绪。”
她只是简单说了几句,祁蕴不置可否的点头,礼貌微笑道:“想必以大人的才思,不日便能侦破。”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巧对面也能听到,朱豫殷勤道:“殿下可是不知,谢大人从前最擅长从蛛丝马迹入手,帮了大理寺不少忙呢,唉,可惜谢大人身兼要职,否则真想请谢大人常驻大理寺啊。”
“我不过是旁观者清,如今这事真是无从下手了,最终还是得大理寺和刑部协手破案。”谢兰致不喜这样的夸奖,有些言过其实了。她这人冷冷清清,只想好好做官,有怠于俗务。
裴柏好像是喝完了一壶子茶水,放下茶杯也插进话道:“近日刚有个僧人来进宫来作证,可紧接着又有大批的僧人毙命,不像是巧合。”
“是啊,微臣也觉得裴侍郎言之有理,二者应当是有些联系的。”季云庭张圆了嘴,疑虑道。
在善淳殿时,基本就是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皇上从中择出自己认为对的言论来进行下一步。
裴柏此话突然引起了谢兰致的注意,“裴侍郎所言确实是个好的方向,皇上,臣建议秘密派发‘独眼’前去各地查探,分头进行想必也用不了多久。”
“是啊陛下,要先确定这些僧人从何而来更为重要。”季云庭说。
“好,兰致你着手去办,今日……”皇上已经要让大家散了,祁蕴突然起身请求道:“父皇,儿臣想协同大理寺和刑部一起调查这个案子,还请恩准。”只要能名正言顺的调查,那取证就会方便许多了。
皇上略微愕然,不过还是随口答应给他了。
这下在座的都心知肚明,懿王一定是得到了风声,知道僧人这干子事与他的事脱不开关系,见陛下今日对懿王的种种,他们又有些动摇,陛下与懿王相处了这些天,没道理会认错自己的骨肉,覃王心有不甘胡闹也是有可能的……
出了善淳殿,朱豫已经在同祁蕴细说东安门的事了,还说着一些奉承的话术。
谢兰致和裴柏走在后头,不约而同的相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不可言喻的复杂。
蒹葭倚玉树,随风而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