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在走得很安详。
……
他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狠起来连自己女儿都骗。
可他还是死了。
“怎么会……”面对白袍道士随手挥出的一剑,那个瞬间,裴长在有很多话想讲。
我是半步天人,北域排的上号的高手,太阴魔帝的唯一传承者,居然会死在一个道法境手上?
不对,不是道法境,青槐欺骗了他。
这分明是……人间绝顶。
很多年前,裴长在还是个小喽啰的时候,有幸见过魔道巨擘出手,弹指间地覆天翻,有大威能,十八岁的他立志证道,要让天下人看到他裴长在。
现在想起来,昔日那些魔道巨擘,在这一剑面前,也只配一句:花里胡哨。
真正的高手,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出剑方式。
大道至简!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登临绝顶后不选择扬名立万,窝在渭城当个小道士?
钓鱼很有意思吗?
带着数不清的疑问,裴长在闭上双眼。
他再也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方闲挥手将堂前燕收入袖中,坐回原位,拿起筷子,当做无事发生。
吃饭时突然闯入一只苍蝇,还挺烦的。
你要是先表明来意,最好再自我吹嘘一番,撂几句狠话,我兴许还能陪你多聊两句,可你跳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是什么意思?
魔教中人,挺没礼貌的。
方闲心中下了定论。
“掌柜的……”夏叶眨眨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有点倒胃口?”方闲喝了口热茶,问道。
朗月清风的,杀人确实有点煞风景。
“不是。”女孩盯着碗里咬剩一半的肘子,闪烁其词。
夏叶不怕见血,而是肘子本身就蛮倒胃口。
可掌柜的看起来很期待诶……
正当妖怪女孩横下心,夹起肘子准备舍生取义时,方闲吃了一口鸡丝。
方闲咀嚼了很久。
咬不断。
接下来,他又将筷子伸向牛肉,然后是鸭肠,肘子……
方闲低着头,黑夜里看不清面容。
这桌菜,好像唯一能吃的只有凉拌黄瓜。
少顷,方闲抬起头,尴尬地笑笑,目光躲闪:“今天又赚了不少钱,要不咱去下馆子?”
夏至么,吃点好的也正常。
“好!”夏叶高高答应一声,不住地点头。
这一刻,女孩无比感激那个从墙上跳下的陌生人。
“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宝贝。”方闲起身来到裴长在旁边,一脸淡定地摸尸。
这家伙看上去妖娆,但方闲瞥见他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人是男的,因此下手也没顾忌。
“啧,这体质,八成是太阴魔帝的手段吧?让我康康……”
方闲哼着歌,上下摸索。
这场景,外人瞧见非得连夜报官不可。
净髓丹,梦清散,镇命丸,青莲秘录,卷云掌……
方闲抖落着储物袋,丹药功法散落一地。
“这就没了?”他不屑地撇撇嘴,略有不满。
好歹是魔帝传人,出门连银子都不带?
倘若裴长在泉下有知,听见这话说什么也得从奈何桥前转头骂上几句。
丹药是好丹药,疗伤,培元,增加修为,应有尽有,各色功法也是无妄山立身之本,可惜这些玩意,方闲瞧不上。
再怎么顶级的功法,还能比得过听雪楼秘藏?
狗都不要!
算了,改天看看交易行收不收。
收好储物袋,方闲又盯上那根银针。
“这个好像还可以啊?”他轻咦一声,拿到眼前细细观摩。
天晶石,掺上庚精,极品炼器材料,连听雪楼内库存都不多,恐怕裴长在大半身家都在这根银针上。
“太少了……”方闲惋惜道:“想铸剑都不够。”
夏叶如今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原本他打算从魔帝传人身上搜刮材料,现铸一把,日后好让夏叶在其他正道翘楚面前长长脸,结果这家伙穷得叮当响。
……
话分两头。
分不清跑了多久,青槐终于力竭,支撑她身体移动的是强烈的求生欲。
没有人追上来,应该安全了吧?她这样想着。
“是啊,安全了。”恍惚间,她听到耳边响起一阵慵懒女声。
幻觉么?
“不是幻觉。”这一次,那女声仿佛直接出现在她脑海里。
青槐心脏狂跳!她确定了,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
她挣扎着直起腰,环顾四周,却只有田中蟋蟀虫鸣。
“你到底在哪?”青槐眉头紧锁,身体摆出防御架势。
“当然是在你身上呀。”女声嬉笑着。
“装神弄鬼!”青槐嘴上说着狠话,其实身体虚弱无比,只要对方想,勾勾手指就能弄死她。
“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的。”
找不到声音来源,青槐索性继续逃跑,她踉跄着移动几步,却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在地上。
“别跑啦,没有人追你。”那女声逐渐温柔下来,劝道:“休息一会吧,我们聊聊。”
青槐没搭理她,但身体已到极限,不得不歇息。
青槐躺在乡野草地上,抬眼望星空,粗重的呼吸趋于平缓,同时,她也意识到许多问题。
裴长在不是藏玄巅峰么?怎么跳进院落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在衙门里听到些风声,那道士和女孩都是听雪楼的人,颇有来头。
女孩是神窍境,道士看不出境界,但八成是陪弟子下山历练的长辈。
她原本以为,听雪楼的人哪怕打不过裴长在,也能斗个难解难分,这种等级的存在打起来声势浩大,至少可以拖延不少时间。
结果裴长在如泥牛入海般直接没了声音。
“你父亲死了。”女声突兀响起。
青槐双手枕着脑袋,心想对方这么久也没对自己动手,或许真可以聊聊,于是开口:“你说是,就是吧,死了最好。”
“还真是父慈女孝。”女声咯咯笑了两声,又正经起来:“他运气不好,院子里的人……”
女声顿了顿,似乎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