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固元丹果然有奇效，湛南王世子妃只服了一丸，就觉浑身舒爽，先前的孕吐、乏力似乎都消散不少，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咱们世子妃真有福气，这神仙堂的丹丸据说千金难求，世子却给了您这么多，可见是真体贴您呢。”世子妃的侍女嘴甜道。
世子妃听了一笑，抚着肚子没有多言，心中却甜蜜不已。
如此过了几日。
这日，有京城闻名专精妇科的大夫上门来为世子妃诊脉。他先观了世子妃的面色，当即眉头微皱起来。
世子妃没察觉，温声道：“这几日我感觉身子好了不少，白日也有精神了，先前喝的药是不是可以停了？”是药三分毒，世子妃十分担心会对腹中胎儿有影响。
大夫却神色有些严肃：“不急，待老夫先诊脉再说。”
然而大夫搭上世子妃的手腕没多久，立刻脸色大变。
“大夫？怎么了？”一直紧盯着大夫的世子妃当即心中一紧。
“这，请问世子妃，近日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世子妃摇头，“没有，反而和先前相比身子好了不少。”
大夫的脸色更不对了，自言自语道：“那怎会如此……”
“大夫，究竟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啊！”
世子妃话还没说完，就觉肚子一阵坠痛，身子一软当即倒下去。
“世子妃！”
侍女慌忙去扶，便见一抹鲜红从世子妃的下身映出，血腥味顷刻弥漫开。
“快！快去叫产婆，准备热水和干净的细棉布来！”大夫一看便知不好，立刻大声吩咐，然后随便抓了个人：“快去通知你们府里大人，世子妃怕是，情况不好。”
侍女白了脸：“什么不好？大夫您可别乱说！”
“你们世子妃，怕是要小产了。”
“什么？！”
等湛南王世子跌跌撞撞地赶到，便见一盆盆血水从世子妃的房中端出，而房内悄无声息，死一般的寂静。
湛南王妃站在门前，脸色青白，见到世子也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世子顾不得往日和继母的不合，冲上去揪住她的胳膊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小产？大夫怎么说的？”
然而等他抬起眼，却是一愣。
王妃的眼中竟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恐惧，结结巴巴道：“世子妃的胎落下来了，你，自己去看吧。”
世子没来由地身上一冷：“看，看什么？”
他茫然地看向周围的下人，却见他们皆低着头，不少人还在微微颤抖，似乎害怕着什么。
他们在害怕什么？难道是忌讳吗？！
世子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当即甩开手，冲进房内。
房内满是血腥气，一个老嬷嬷满手鲜红地捧着个布包正要出门，被冲进来的世子吓了一跳，布包当即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世，世子！”
世子两眼充血地瞪向她：“世子妃怎么样了？”
“世子妃在里间躺着，已，已经醒了。”
正这时，室内传来世子妃撕心裂肺地哭喊：
“不！那是我的孩子！还给我！不要！”
那哭声凄厉至极，将世子吓了一跳，一时不敢相信那是向来温婉的世子妃发出的声音。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世子妃辛苦怀胎至今，骤然小产，无法接受是正常的。
世子眼中闪过一丝沉痛，看向跪地的嬷嬷，声音颤抖着问：“孩子呢？”
他那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他总要看一眼他长什么样子。
老嬷嬷身子一抖，看向地上的布包。
世子难以置信，猛地怒火升起：“这是我的孩子！就算夭折，怎能如此草率地包裹起来？！”
他说着就要弯下腰去捡。
“世子，不可啊！”
嬷嬷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制止，世子妃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她身上犹带着血迹，神色恍惚，双眼只盯着地上的布包：“孩子，我的孩子——”
她看都没看世子一眼，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将布包搂紧怀里，哀哭出声。
世子不忍见她这般，也将她抱入怀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世子？”世子妃恍惚地抬起头，“你回来了？你看，我们的孩子！”
世子妃说着就要掀开布包，却被老嬷嬷一把按着。
“世子妃，不可！孩子已经去了，您把孩子给我，好不好？”
“滚开！”
世子一把将她推开，然后温柔地看向世子妃：“好，我们的孩子，给我看看。”
世子妃这才笑起来：“你瞧，他长得多可爱，像你呢……”边说着，边掀开了布包。
世子哀痛地低头，他预感到自己会看到什么，应当是一个双目紧闭的孩童，甚至没成型——
“啊——！！！”
世子一下弹跳起来，将世子妃和布包摔在地上，惊恐地往后退去。
“这，这是什么？！！”
世子妃无力地跌倒在地，怀里的东西骨碌碌滚落出来。
那东西根本称不上人形，颜色青灰的一团，分不清手脚躯干。
世子惊恐万状地瞪着眼，在那畸形的一团上勉强看出了五官，却是眼睛移了位，嘴巴歪斜地裂开，中间应该是鼻子的地方粘连着，凹凸不平的一片。
这是他的孩子？！
这，这分明是个不正常的畸形儿！
世子顿时胃中翻江倒海，扭身吐了出来。
湛南王府世子妃小产的事情闹得很大，就连京城的平民百姓都知道世子妃落下的婴胎是个可怕的畸形儿。
“还好小产了，否则真生下来指不定多恶心呢。”
“听说那胎儿没鼻子，肯定活不下来的。”
“也不知道那王府做了什么亏心事，竟遭到这种报应！”
“那世子妃小产后就疯了，听说她平日性格挺好，待下人也体恤，该是湛南王府造的孽，反噬到她肚子里了。”
“哎，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任凭湛南王府如何打压整顿，百姓间流言蜚语依旧疯传，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湛南王世子卧病不出门，湛南王却是要每日上朝当值的。
其他官员见他脸色阴郁，皆不敢上前搭话。
偏这时，宋桂堂而皇之地走上前去。
“王爷，节哀顺变。”宋桂淡淡道。
湛南王看了他一眼，此时也装不出往日那副和蔼模样了，只勉强抬手回了个礼就要走人。
宋桂却是叫住他：“王爷可有查到，世子妃小产的原因？”
湛南王停下脚步，回头警惕地看向他。
“子不语怪力乱神，外头说的什么报应皆不可信，世子妃会生下畸形胎该是别的原因，王爷觉得呢？”
湛南王抿抿唇：“宋司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桂似是没看到他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甚至笑了一下：“千机司近日查到京城一家叫神仙堂的药铺十分可疑，所售卖的药丸里含有害人的东西。说来也巧，贵府的世子似乎是那里的常客，不知可有服用那家店的药？”
“神仙堂？！”
湛南王脸色骤变。
给世子妃诊脉的太医说，世子妃就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才导致胎儿畸形甚至流产，且就是这一两月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世子妃唯一改变的饮食就是，神仙堂的固元丹了。
若真是固元丹的问题——
湛南王想到自己献给晟帝的那颗丹丸，瞬间冷汗下来。
“宋司主可有时间？咱们移步王府再详叙如何？”湛南王的态度顿时一变。
宋桂一笑：“王爷请。”
两人刚到湛南王府，便见里面人声杂乱，闹成了一团。
湛南王脸色一沉，怒喝：“怎么回事？”
“王爷，您可回来了！”管家满头大汗地跑来，“您快去看看世子吧。”
“世子又怎么了？”
“世子，世子他疯了！”
“胡说！”
湛南王当即再顾不上宋桂，三步并作两步向府内走去。
宋桂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也背着手跟在湛南王身后，慢悠悠踱步进去。
“药呢？给我药！”
还没走到世子的院子，就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吼着。七八个男男女女的声音一齐劝着，也没压过他的声嘶力竭。
“翔儿！”
湛南王疾步过去，扶住伏在地上的世子，心痛道：“你这是怎么了？”
世子抬起脸，呆滞可怖的模样叫湛南王瞬间一愣。
“父王？”世子原本麻木的眼睛看到湛南王顿时亮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湛南王的手臂，语带哭腔地哀求：“父王，你给我药吧！我受不了了！”
“药？什么药？”
湛南王看向世子的贴身小厮：“你快去拿来！”
“这，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厮记得快哭了，将手里的药瓶摊开，“奴才将世子平日的药都拿来了，都不是啊。”
“不是这些，不是！”世子一把挥落小厮手里的瓶瓶罐罐，然后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摔倒在地。
“不是这些……”他喘着气，十分难耐痛苦的模样。
“那是哪种？你说，父王给你现在就取来。”
宋桂听着湛南王溺爱疼惜的语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世子都二十多岁了，湛南王还将他当作孩童般宠着，也怪不得世子会毫无毅力，轻易染上毒瘾了。
“就是神仙堂的固元丹！别的都不行，只要固元丹！”世子仰着脖子，“您给我去买，现在就去！”
“好，好。”
湛南王顾不得其他，一迭声地应下就要派人去买。
“慢着。”
“宋司主？”湛南王看着宋桂皱起眉，“您为何拦着本王？”
宋桂看向瘦得脱了相，躺在地上喘气都困难的世子，缓缓开口：“我看世子的模样有些奇怪，那神仙堂的药有问题，还是不要再吃的好。”
世子闻言却是一下暴起：“什么有问题！我就要吃，谁都别想拦下我！”他的眼神凶恶，恨不得扑过去撕了宋桂一般。
湛南王赶紧叫人拦住儿子，见状也有些犹豫。
“形如野兽，理智全无。”宋桂站着没动，“果然药有问题。”
说完，他转身就走。
湛南王一愣：“宋司主，宋司主？”
宋桂没理他。
世子妃小产，世子发疯，皆指向了神仙堂的药丸。
查抄神仙堂的理由有了，他何必再留下？
王府外，不知何时站了一队身着玄衣佩刀的人，个个面白无须，神情肃穆，腰间的令牌上写着“千机”的字样。
宋桂跨出门，当即有人为他前来一匹骏马。
宋桂翻身上马：“千机司听令，查抄神仙堂，里面的人一个不落，全部缉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