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沉默,说真的,他有点儿想,这里有铁矿,占下来,意味着他们可以一直补充军备。
陈午就冷哼一声道:“你敢占吗?占了以后你能守多久?”“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他道:“赵含章的粮草一月一送,后面有可能还会再压缩时间,地里才播下的种子能收获了吗?”
“没有粮食,一切都白搭,就是有粮食,洛阳到谷城,朝发夕至,我们才有五千兵,她手上有多少兵马?”
陈午道:“你觉得我们能守住谷城?”
“这世上如我这样清醒的人不少,但似她这样有宽大胸怀和信任的人却不多,便是为她这份信任,我等就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他幽幽一叹道:“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啊。”
陈午不会背叛赵含章,至少这一年里不会。 洛阳城外有了一些变化,不再是荒芜死寂的一片。 官道一旁的田里有人正在挥鞭子驱赶牛犁地,先前杂草丛生的田地成了黄褐色为主,下面的土被翻起来掩埋住青草。 旁边的坡地上也有不少人,正挥舞着锄头劳作,人还不少,几乎每块地里都有人。 赵含章勒住马,让曾越带着人先行,她则和傅庭涵下马,朝地里走去。 听荷和傅安连忙下马跟上。 陈老汉将豆子沿着土垄撒下去,他的小孙子光着脚丫子走在后面,用脚把土扫下掩埋起来,深一处,浅一处的。 陈老汉看见了,一边骂他,一边把人扯到跟前来,把装了豆子的篮子挂在他身上,念叨道:“让你撒豆种,你就往嘴里塞,让你掩土,又不会,这可是今年的口粮,种不好没吃的。”
陈老汉轻轻地拍了他的手背好几下,训诫他道:“不许偷吃豆种,就按照我教你的,把豆种撒下去知道吗,不许多,也不许少。”
小孙子乖巧的应了一句,抓了一把豆子,小心翼翼地往沟里撒。 陈老汉看了一下密度,勉强满意,就跟在他后面掩土,时不时的抬头看他一眼,确定他没偷吃才放心。 赵含章下到地里,看到没掩住的黄豆,就捏起一颗来看,颗粒饱满,看着还不错。 她笑了笑,把豆子丢下去,顺手把土给它埋上了。 赵含章看了眼背对着他们,渐行渐远的陈老汉及其孙子,走到田埂边看人犁地。 田里的土有些湿润,但并没有水,洛阳这两年干旱,除了河边还能蓄水做水田,其他地方的田多数时候都是干的。 赶着牛转圈圈的金老汉也看到赵含章他们了,刚才有军队经过,他们也都看到了。 他瞥了一眼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马和停留在上面的十来个兵,扬声问道:“两位是官爷?”
虽然是俩人一个是女子,一个是男子,但这段时间洛阳城里负责安置他们的官员有三四个是女郎。 他们也已经知道,那位新的豫州刺史、汝南郡公是一位女郎,就是之前名声极大的赵含章。 或许是因为她是女郎,她手底下也有不少女郎当官。 在这个头儿一茬一茬换的乱世里,百姓们接受良好。 就是明天有人告诉他们一头猪成了皇帝,他们也不觉得惊奇,并且会很快接受。 赵含章倒没否认,笑着颔首,问道:“老丈,这块地要种什么?”
“粟。”
“粟好啊,不种小麦吗?”
“小麦已经种下了,”金老汉手一抬,指着远处一大块田道:“喏,种的的那一块。”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问道:“老丈家中有几口人,今年要种几亩地?”
“我家四个,就我和老婆子带着两个孙儿,”他道:“种五亩麦子,五亩粟,还有五亩的豆。”
赵含章问,“家中分了几亩地?”
“四十亩。”
金老汉道:“我和老婆子一人二十亩。”
但其实他们种不完,一是劳力不够,二是时间上不允许。 没有种完,赵含章也不惋惜,笑道:“这样也好,不管是粟还是麦子都吃肥,等到秋收结束,可以换着种,让土地休养生息。”
金老汉一听,知道她懂种地,当即高兴起来,“正是呢,里正也是这么交代我们的,还让我们在田里种豆子,说豆子养地,可我们这么忙,哪里能为了养地种豆子,也就种几亩。”
赵含章颔首表示赞同。 傅庭涵却好奇的指着上面的坡地问,“既然有田可种豆,他为什么把黄豆种在半坡上?”
“那是陈老汉,他倔强,非说今年入夏后洛阳雨水多,黄豆种在田里不好,所以要种在旱地里,那块地别看是在半坡,但土松,又是褐色,种豆是极好的。”
赵含章若有所思,“今年洛阳雨水多吗?”
“谁知道呢,他说多,我觉得不多,从去年到现在,洛阳统共也没下几场雨,”金老汉把犁卸下来让牛到一旁吃草休息,靠在田埂上和他们说话,“也就前段时间下了两场濛濛细雨,不然我等连麦子都不想种了,还是种粟和豆更耐旱一些。”
赵含章笑着点头,鼓励他道:“老丈好好干,看这架势,今年应当能丰收。”
“希望吧,不过今年日子是好过了点儿,”他笑道:“朝廷给了赈济粮,还让那些兵帮忙沤肥,赵将军善心,新来的县令又管事,日子多了些盼头。”
他这才想起来问:“我从没在洛阳见过两位,嗯……”他看了看傅庭涵道:“这位郎君有些眼熟,女郎却没见过,你们是到洛阳来当什么官?”
赵含章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跑来一个青年,大声叫道:“金老汉,时辰到了,这牛轮到我家了。”
金老汉一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朝牛跑去,抓住绳子道:“哪里就够了,今天一天都是我家的。”
“现在日落了。”
“明早才轮到你家呢,明早你再来我家拿,我还要放牛吃草呢。”
“那不行,我自己来放,用不着你。”
俩人你来我往的抢夺绳子。
绳子挺长,牛一点儿不受干扰的低头吃草,根本不理这两个争夺它的人类。 青年又不能很用力,吵不过老人,便气呼呼的朝赵含章他们看去。 赵含章几个正看得津津有味,见他看过来便拍拍屁股要走,青年却一下瞪圆了眼睛,跑过来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将军,大公子,你们是来为我评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