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被气笑了！
“你问我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子！”他用烟袋杆抵着赵老大的后背，一使劲将人推下炕，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嗤笑道，“还拿我老子压我？老汉告诉你，我老子死了，你老子可还活着呢！”
赵老大被他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用手撑地往后退了两下，然后一股脑爬起来，吼道：“你是我老子也不行，那地契上都是我的名字，谁也抢不走！”
吼完，他便冲撞开旁边的赵老二，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赵屠户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回头对赵老二说道：“还是打的轻了，回头你拿条麻袋，我俩再——”
“老三。”赵老太太淡淡道，“这样就行了，你要是打的他爬不起来，谁伺候你爹，谁给老头子端屎端尿？”
赵老二听了，忙点头道：“娘说得对，爹的脚崴了，一时半刻好不了，还得老大伺候着呢。”他给赵屠户使个眼色，无声道，“等回头爹好了——”
赵老汉背过身，赌气道：“我哪儿都不去，我就住这。”
赵老太轻哼一声，说道：“还要我说几遍，我住在这里，那是身上有苹苹给的差事，你在这白吃白住的干什么？”
“那我也让苹苹给我个差事！”赵老汉说道，“老头子我可比你能干多了，你都能混上一天十文钱，我也能！”
“那也得等你脚好了。”赵老太太逐渐丧失耐心，拔高音量吼道，“你在这住着，谁伺候你？难不成把老大也叫来？”
赵老汉委屈，摸摸自己干瘦的脸颊，说道：“老大家的做饭不舍得放油盐，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我都饿瘦了。”
赵老太嫌弃地瞥他一眼，说道：“千金难买老来瘦，你这样正正好。”想了想，她又勉强耐着性子安抚他，“老大家的今个做了这样的蠢事，难不成你就不管了？你要是不回去折腾折腾，她还只当你这个公爹好欺负呢！”
说起老大媳妇，赵老汉顿时怒火中烧，“今个的事情都是她惹出来的！老二你去请族老，我要替老大休了这蠢妇；老三你把我抬回去，我们得防着那蠢妇跑回娘家去。”
赵老二跟赵屠户对视一眼，又纷纷看向自家亲娘，询问她的意思。
赵老太沉思片刻，点头应道：“按你爹的话去做。”
老大家的这回，说什么也要处置她。给自己公爹拉皮条，这是要拉着整个赵家夼的族人一起坏了名声啊！
等到爷三个走了，赵老太又对叶问渠招招手，低声吩咐道：“孙女婿，老大家的虽然不当人，可到底给老赵家生了几个儿子。她若是被休了，青石他们兄弟几个，日后怕是难以做人。”
叶问渠听了，轻声问道：“阿奶，您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赵老太叹口气，说道：“你跟青学青河通个气，叫他们喊上青石，兄弟三个给他们娘作保，保证往后看管着她，不叫她再做蠢事。然后，就把人关进后山庵堂吧。”
庵堂那边住着的都是寡妇和自梳的姑子，还有几个被休回来的赵家女。主事儿的是族里一个婶子，虽然辈分高，但年纪轻，又有几分经营的手段。老大家的到了那里，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叶问渠点点头，应道：“阿奶放心，这事必定如您所愿。”
却说那头，赵老大刚逃回家，就进屋翻出自己的地契藏在怀里，然后对一旁的婆娘道：“老爷子这回是真的恼了，怪我们把人领到他跟前了。他在阿娘面前失了脸面，就赖到我头上，说要把分给咱家的地要回去——”
话音一落，赵大伯娘就跳起脚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这地是当年爷奶分给咱的，这些年咱一直精心伺候着，他哪来的脸要回去？！”
“这地契你好生收着，谁来也不能要走！”赵大伯娘抓起鸡毛掸子横在身前，硬气道，“谁要是敢抢咱家的地，我跟他拼了！”
“唉！”赵老大叹口气，一脸无奈地坐下，“只爹一个人还好说，到底是亲老子，不能强抢。可爹他说要请了族老，把我逐出去。我要不是这家的儿子了，自然就没资格拿着这些地了……”
赵大伯娘惊了一跳，不信道：“不能吧，他怎能这么狠心？族老那边，也不一定能听爹的吧？”
赵老大垂头丧气道：“爹说我给他拉皮条，把手都伸到老子的私房事里了，太没规矩——”
话未说完，赵老大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过去，低声道：“这是答应给你买的耳坠子。你且戴上瞧瞧好看不，往后呀，我怕是再给你买不了别的了……”
赵大伯娘伸手打开小木盒，一对炫目的银丁香耳坠子出现在眼前。虽然是轻薄的银片，可因为做工精致，又是新打出来的首饰，所以看起来极为亮眼。
赵大伯娘盯着耳坠子看了半晌，突然抱着赵老大哭起来：“当家的，都是我害了你。我要是没起这个心思，你也不会惹了老爷子生气，呜呜呜——”
赵老大隐藏住眼底的厌烦，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假意安慰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媳妇，我替你挡着也是应该的。”
赵大伯娘听了，心里更感动了，又是一阵呜咽。直到听到门外传来赵老汉中气十足的喊叫声，她才擦擦眼泪，直起腰来，对赵老大说道：“当家的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必不会连累你的。”
说完，她就打开门迎了出去。
身后，赵老大眉眼下垂，心里暗道一声：“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