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海风吹拂着少年的发尾,却吹不走他的思虑。
胡惟庸声音幽然:“祖义,男子汉大丈夫一世,若才能平庸,安于一室,也就罢了。可我看你那双眼睛不像是能盯着这小渔村一辈子的。若有机会出去,何不好好把握?”
“机会?”
陈祖义苦笑。
“是。”
胡惟庸郑重点头。
陈祖义叹了口气道:“胡伯,我哪来的机会?就像我娘所说,一辈子在这能平平安安,不必再东躲西藏,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如果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呢?”
胡惟庸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什么?您的意思是……”
陈祖义忽然反应过来,仔细的审视着这位老人。
眼前老伯绝不是普通人,不管是他说话的气势还是动作间的凌厉,都不是一般的老头子能比的,加上经常有那神神秘秘的人进出这一年都难得有几个人进来的小渔村,身边又有壮汉相护,足以见胡伯身份非比寻常。
显然。
胡伯聊起这些事是有深意的。
“胡伯……”陈祖义身子一直,在水中洗了洗手,盘腿正色而坐。“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您就直说吧,到底想要让我干什么?”
“行!既然你都说出了家中秘密,那我又何必向你隐瞒呢?我先问你,你觉得……我像个好人吗?”
胡惟庸眯眼问道。
“当然。”
陈祖义用力的点点头:“自打胡伯你来到村子,尤其是这段时间,不仅和那些汉子将村里的路整修了不少,还帮我家房子也翻新了,平常时不时教导一些我闻所未闻之事,您不是好人,谁是好人呀。”
“哈哈!”胡惟庸朗声一笑。“年轻人的好坏果然单纯啊。那我再问你,若我是朝廷钦犯,但凡敢与我有关系者,都有灭九族的危险,你还敢不敢跟我如此交往啊?”
“什么?钦犯?”
陈祖义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怕了?”
胡惟庸眉头微挑,冷笑一声。
“哈哈哈。”
这一次轮到陈祖义笑了。
他仰着头大笑几声,摆手道:“胡伯,如果你真是朝廷钦犯,那我们倒还真是同病相怜了!不瞒您说,据我父亲所说,要是朝廷知道我们一家所在,敢跟我们有关系的人,只怕也没几个能活下来!因此,我们一家才逃到这鸟不拉屎,连一个读书人都没有,人人很少出村,人口不过二三十的小渔村中……”
“那行!你听好了,老夫接下来所说,但愿……你不要被吓到。”
于是。
向来很少跟别人说真话的胡惟庸将自己是如何跟朱林结怨,并无奈逃离至此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陈祖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难以置信。
不过。
从头到尾,他并没露出什么害怕之色,反而是极为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位几十岁的老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胡伯竟是朝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当然。
现在落魄了。
不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现在如胡惟庸所说全国都在抓捕他,也照样有跟随的部下!
良久。
胡惟庸的话早已说完。
陈祖义却眉头微皱,沉默不语,神色复杂。
“真怕了?”
胡惟庸嘴角一扬带着些笑。
陈祖义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胡伯,我很小之时,就看着我家管家夫妇俩为护我一家三口周全,吸引追兵而死,从那时起,我就不知什么叫做害怕了。”
“只是。”
“我向来以为,被朝廷追捕,追兵无数的这种情况,只会落在我等这些小人物的身上,没想到,即使身为大明的丞相也会有这样的际遇!不得不说,那朱氏皇帝真是狠心啊!不分青红皂白,不给人机会,便赶尽杀绝,而像您这样追随皇帝多年的老臣也不给个解释机会,足以见皇家之人是多么的无情冷血!”
“可笑可笑!”
“你儿子虽有错,但也是因朱林而死,朝廷应给您个伸张正义的机会才是,可你半夜去找朱林评理,被对方陷害,家族罹难,被追杀至如此地步,足以可见皇帝一旦宠幸某人,哪怕对方即使是个市井商贩少年,也能将功臣的功绩抹得干干净净,这是什么皇帝?简直就是昏君暴君,可比桀纣!或许,这就是父亲教我的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吧!”
“这样愚蠢昏庸的皇帝怎能服众,怎能坐上那把龙椅?”
说到这。
陈祖义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一脸气愤。
胡惟庸满意的点了点头,并没说话,伸手拍着他肩膀。
过了一会儿。
胡惟庸收回手,说道:“好,话至此,我们两家也算是彻底的坦诚相待!不仅是同病相怜,更是相依为命!祖义,你放心,若遇着麻烦,我胡惟庸绝对不会弃你陈家而不顾,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护你这少年娃儿奔向远大前程!”
“胡伯……”
陈祖义心中一热,眼中闪烁泪光,声音颤抖。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还有为自己一家死去的管家夫妇,胡惟庸可算得上是对他最好的人了,不仅跟他讲各处有趣的见闻,还传授他各门知识与技艺,短短两三月,比他过去跟父亲所学要多得多!
甚至。
胡伯还让护卫教自己功夫。
他来到这村庄也有几年了,但村中之人麻木于日常生活讨食,彼此间保持基本礼貌,人情淡漠。
直到胡惟庸到来,才让他感受到这世间还有温暖,他早就把对方当做亲叔伯一般的存在。
“祖义,你真的甘于一辈子居于此处?”
胡惟庸再次问道。
“不。”
陈祖义不再掩饰内心,身子一挺,双眼放光,坚定答道。
“那好!老夫现在有个机会,不过需要你载几月内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去抓住,你可愿意?”
胡惟庸严肃问道。
“愿意!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机会一定是胡伯您给我的!只要是您给我的机会,哪怕让我肝脑涂地,我陈祖义也愿拼命一试!”
说着。
陈祖义将手举了起来,作发誓状。
“好好好。”
胡惟庸很高兴,抓过水囊喝了一口,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陈祖义的面前。
“这是?”
陈祖义一愣。
“信!一封可以改变你命运的信,甚至让你在一二十年间,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信!相信我,你绝对不会逊色于京城中的那个朱林的!”
胡惟庸眼中闪着火光,并不是生气,而是激动与期待。
“啊?”
陈祖义不敢信。
于是。
胡惟庸便说出了自己提供给对方的机会。
陈祖义当时便愣在了原地,张着嘴,难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