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睢时不时会去枳风的相府门口逛逛,主要是进不去,连他东西都进不得。
兰因还在宋睢的府上养病,一来枳风在风口浪尖上,在那里安全些;二来兰因却属外男,谢十灯是枳风的亲弟弟,长住府邸倒也没什么,枳风自己倒不介意风言风语,只是何苦连累兰因的名声。
谢十灯怕枳风无聊难过,去寻了几尾小锦鱼养在瓷缸里,供枳风取乐。八壹中文網
枳风每日的事,大抵都是拿根草在搅水逗鱼,其余事一律不管,也不上朝,谢十灯困惑不解。
“一群人等着给我挖坑往里面跳呢,你看这草,鱼都追着咬,朝堂之上,我就是这根草,就看哪只鱼先咬我了。”
“你希望是哪只鱼?”
“两只都不太好,并不是特别想选。”
“那可有合适的鱼?”
“有,我也不是很想选。那条鱼应该喜欢自在些。”
“子非鱼,安知鱼?”
“我就是知道。”
“你就不能直接去问?猜来猜去,费心力不说,万一你猜错了呢?”
“你不知道,有些事提出来,就回不了头了。”枳风躺在摇椅上,无奈浅笑。她眼睛轻阖,阳光从树梢窗棂间透过,散播枳风周身,任谁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既然已知宋睢的谋算,枳风自然知宋睢在为谁谋划,可那人自小不喜被拘着做什么。相较于枳风,湛星更像山海七星的人,出世,无尘,不喜权柄。
想来宋睢早就联系上了湛星,难怪他从一下山都有些不对劲。
枳风搬来后闭门谢客,连湛星都未放进来过。大抵知晓了相府之事,湛星怕枳风连带着他不理,一封书信直接让山海的信鹰送了过来,将前因后果通通解释了一遍,还说是跌下悬崖后才知宋相是她爹。
真是个好外甥,把他舅卖的连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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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城内伤兵无数,粮草不足,朝廷又不好支援,几人即承了三老四的情,便帮着留下守城,商队仅剩的那些草药,富贵也尽数拿了出来。
“命最重要。”
与城外的三国联军僵持近半月,派去打探的人终于回来,三国被西戎以迅雷之势扫荡,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草木染血。倾三国精锐组建的军队在这场征战成了场笑话。
若将这消息传开,便不是韩城找三国和谈,三国怕是急得连凳子都坐不住了。
三老四找几人趁着夜色出了城,扮作西戎人去了三国大营,寻了处偏僻的地方,找个起夜或落单的兵卒,悄声将西戎的“计划”透了出来。
又在大营门口坠上西戎的草纸,是一封督促三国进攻大肃的挑衅书。
“三国之利刃,尚未毁大肃一城一池,无用至极。”
好似有些拙劣,却能扰三国军心。太聪明的手段兵卒听不懂,三国本就是临时结盟,军心一乱,联盟必然瓦解。
此时若是大肃出兵,造成城内援兵到来的假象,和谈也就是一两天的事了。
事情果如他们所料,当大肃的战鼓携着雷声滚了两轮,将军的银枪还未沾血时,古丹三国使者送来了和谈书。
不战而降,是作为一个战士的耻辱,只是当失去了向前的意义,所有的一切皆成了必然。
在和谈书交出的那一刻,大肃就是胜方。古丹的十七公主,月于的亲王,娄然的王子,吞下他们的不服,傲慢,卸下了弯刀,沉默落坐在了谈判桌前。
三老四是守城大将,自是他负责谈判,又拉了任风起和富贵扮个援军将领,最好硬气点,搓搓他们锐气。
任风起答应的挺快,当即跟三老四要了甲衣,扯着富贵一同穿上。
“没准这些人随身带这些草药,说不定能治阿兰和橘子,和谈若成,这些药才是最不值一提的。”
“待会还是要卸甲的,倒也不用束这么紧。”富贵止住任风起给他束腰的手。
“老爷子,咱们要不要带点家伙防身?”任风起自顾自的给富贵束紧腰带,勒的富贵差点吐出中午的饭。
“你把山海小姑娘给你带的扇子带上吧,我们老家伙就不用你们担心了。”
帐外长风猎猎,四国兵卒静默而立。
帐内,四国将领剑拔弩张。
月于的奎谷亲王,重重的一拳砸至桌上,脖间狼牙相撞,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紧接着脱口而出一句月于的浑话。
富贵开了口,用月于语回道:“你们的国家被西戎所灭,可见你们信奉的神并未护佑你等,自然这诅咒想必也没什么作用。和谈并不是大肃提的,若是今日的和谈不成,不知亲王而后如何决断?”
“你……”
古丹公主按住奎谷的手,扭头对着富贵浅浅一笑,碧绿的眸子点点幽光,那是鹰看猎物的神情,而后用流利的汉话道:“我是古丹王的第十七个女儿,迹罗楼安。这位将军,你的月于语说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彼此,您的汉话也说的很好。”
“你们的条件我可以接受,但我也有一个条件。”她勾眼看向富贵,“我想这位将军做我的驸马。”
任风起呆滞了片刻,当即把富贵往后扯了扯,“不是,这孩子又傻又憨,身份低微,公主若要联姻,自然应当是同我们王爷皇子联姻,他一个无名小卒,不行不行。”
娄然王子双手抱胸,以一个惬意的坐姿,看着众人。
“他的身份低微?若我没有猜错,他是定安大长公主和丰将军的后人。大肃朝廷的大将敢来援韩城的,大抵也就他们一家了。”
陈困示意富贵不必紧张。
“我也是援军将领,怎么公主不猜我是?”
“你爹是祁醒。”她见过这些人的画像,也曾励志称为定安大长公主那样的女子,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我的条件就在这里,古丹境内的草药,哪怕是国宝珮罗珠草,都可以给你们。”
“我已有妻室,不能娶公主,公主换个条件。”
“呵,你们大肃的姑娘,不都是娇娇弱弱的菟丝花,困于闺阁,大气不敢出一个,这般无趣,休了她又如何?你嫁给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的孩子会有大肃和古丹皇室的血统,尊贵无比,会是古丹未来的储君。”
“姑娘长成她们喜欢的样子便好,并不是如公主般带兵遣将,征战四方才是她们应该去做的。我的……妻子,她剑术无双,智谋超群,降得了烈马,拉的了弯弓,却不会如公主这般倨傲,她不会高高在上去指点那些命运悲苦的女子,若她站在公主的身份上,本将不信她会坐在和谈桌……败者的一方。”
“哦,那将军那位智计无双的妻子,怎未随军来战场?难道不是被将军藏于高墙?”
怎么这两人越吵越偏,任风起咬了咬牙,道:“那倒不是,主要吧,他妻子现在在京城当着丞相,脱不开身。”
一旁看热闹的娄然王子阿布莫则,笑道:“楼安,别想了,抢了大肃丞相的男人,会给我们带来更多麻烦。”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缓缓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在其上敲了敲,“各位将军,请看。”
三老四伸手要拿,被富贵一根银针穿了过去,银针蓦然变黑。
琉璃盏!
虽不是琉璃盏原药,却是有许多味药是琉璃盏中的。
“王子这般不妥,既如此,条件还是王子来念吧。”
“我们三国,愿与大肃签订十年的盟约,十年内再不起战事,我们同西戎的战事勿要插手。”
“这似乎对大肃并无太大的益处。”三老四,“娄然的宝石,古丹的草药,月于的战马、海东青,及毛皮香料,十年内每年进贡。”
“不要狮子大开口!”
“奥,前提是三国如果还在的话。”任风起碎嘴道。
“从第四年开始,我们给大肃进贡六年,四国十年间再不起战事。将军意下如何?”
“十年内我国使节可在三国内畅通无阻。”
“那就看……大肃多少位使节了,我们地方可不够大,容不下多少人。”
“最多不至五百人。”三老四提出了个觉得合理的数字。
“成交,谈判愉快。”阿布莫则伸出一只手当即要握三老四,咫尺之间,被富贵用纸挡了回去。
“您手上这毒待的时间够长了,赶紧去洗罢,王子精通药理,定然知道昆马草混上松烟露若不尽快洗净,能黑上半月。”
“那王子怕不是是只能黑手指挥将士?”
阿布莫则的眼睛看不出愠怒,甚至瞧不出有什么波澜,甩下来一句狠话便夺门而去。
“丰谷月,我记住你了!”
任风起眉毛一蹙一翘,对着富贵使眼色道:“怎么回事,他把你认成丰谷月了?”
“嗯~好像也没有什么什么影响,管他呢!”
“有道理有道理!”
临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官道的来往马车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车辙,又被浅雪掩住,只留下个淡淡踪迹,然后凐灭在这雪里。
天还未明,但雪色显得天地透亮。长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小摊小贩开始布摊。
“今年这冬天真冷,唉,相府的大门开了?”
“还真是,唉唉唉,快看,出来人了。”
有一个少女,紫袍玉带,头发简束,身姿修长,瞧着却有些羸弱,手上拿着暖炉,身上披着大氅。
“瞧着像个娇小姐。”
众人还未看清,那人便进了马车,随着长街一声清晰的鞭响,这辆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间,只留下长长的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