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的伤口，他也知道是多么致命，他从来没有想过，慕景行竟然真的会下手杀他。
血从他身上流出来，染红了地面，在他身下汇成一汪血泊。
慕景行提着剑站在他身前，半蹲下身与萧云晏双眼平视。
“二殿下，求知，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你索求的真相，带给你的不过是又一场毁灭。”
“慕景行！”萧云晏的嗓音已经如同风中的破片，他的声音也随着他即将消散的生命一样，甩落下去。
“你有遗言吗？二殿下，有不必再说了。”慕景行站起身来。
萧云晏视线模糊，倒了下去，他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慕景行提着剑，走向了还躺在地上的众人。
他比之前还要更加悔恨，之前他并未能阻止姜云临，现在他也阻止不了慕景行。从前他为何没有发觉，慕景行的面目，甚至他之前已经察觉出端倪，可他又是为什么对那些端倪视而不见。
命运早就已经为他敲响了警钟，对他拉响了警报。可他不屑一顾，他曾经有过机会，却轻易的让机会从他的手中溜走。在慕景行生出恶念之前，他没能阻拦，而慕景行所生长出的恶念，最后导致了如此恶果。
后悔吗？在萧云晏意识消散之前，有人这样问道。
萧云晏知道那声音是谁，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无论是后悔也好，憎恨也好，都将随着他的死去而消弭。他死后也不可能化作厉鬼，去和慕景行算账。
就这样吧，这苦果，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至于慕景行，他想做什么，萧云晏已经无力去管，无暇去顾及。
如同长夜笼罩，不知过了多久，萧云晏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来。
外面的阳光刺得萧云晏睁不开眼睛，他还没适应这般光亮。
眯起眼睛环顾四周，萧云晏才发觉自己是在一间装潢精致的房间里。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胸口，原本应当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可他摸上去的时候，也只摸到了平整的皮肤。
原本致命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萧云晏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是一场大梦吗？他原本应该受了重伤才对，他应当已经死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还有温度，还有脉搏跳动。他还活着，可他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可除了那道致命的伤口，在梦中的所有一切他都回忆不起来。那是什么地方，是谁给了他这一道伤口。他的意识模糊，抬眼看见在床边点燃的香炉。
萧云晏定了定神，从床上爬起来，将桌上的半盏冷茶倒入香炉，浇灭了还燃烧的熏香。
香炉飘起一道轻烟，过了一会儿甜腻的香气散去。
萧云晏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也不清楚这里是在哪儿，甚至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是很清楚。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云晏条件反射的去拿龙华刀，进门的却是慕景行。
慕景行看着萧云晏敞开的衣襟，以及他手中半出鞘的龙华，将饭菜放在桌上。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多久。”
慕景行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一碟一碟的放在桌上。
萧云晏以戒备的目光看着慕景行，他也不知道自己戒备是从何而起。明明他跟慕景行关系亲厚，可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就算知道止学宫那件事是慕景行策划，包括屠家的那一切，都是因慕景行而起的事端，可萧云晏仍无法解释自己对慕景行泛起的，无法用言语表示的厌恶和鄙夷。
慕景行将筷子放在桌上，自己也在桌边坐下，他看向仍然握着龙华刀的萧云晏，脸上笑意渐深。
“怎么，不想吃，还是怕我给你下毒。”
萧云晏没有说话，将龙华刀收入鞘中，在桌边坐下。
慕景行还不至于会卑劣到如此地步，萧云晏看向慕景行。
“我究竟是怎么了？”
慕景行的眉眼中噙着笑意。“谁知道呢？你跟他们打了一场，或许是撞上了脑子吧。”
一个一听就是谎言的理由，不过萧云晏没有当场揭穿，只是默默吃饭。
慕景行的秘密，他并不想知道，在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他已经知晓了慕景行所隐藏的东西。而那个结果，他并不想知道。
萧云晏沉默的吃完了饭，慕景行脸上仍挂着那般笑意，他眸子里浸着笑，如春潭般柔和温润。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我问了，你难道会说？”萧云晏放下筷子，他看着慕景行的那张脸，从前不觉得，现在却只觉得虚伪。
“不会，但若你问道我能说的部分，我还是会说的。”慕景行说道，他脸上露出莫测的表情。
他这句话，说了也跟没说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萧云晏也不想问了，他知道慕景行很危险，但这些话，也已经压在心底。这种感觉并非完全没有缘由可寻。
可让萧云晏产生这种想法的源头，仿佛已经沉淀在萧云晏的记忆深处，萧云晏一点都想不起来，似乎他所疑惑的那些事情，都已经随着他的昏迷一起烟消云散。
就算如此，萧云晏已经完全没有了对真相的渴求，对于那部分缺失的记忆，潜意识告诉他，不要去回想，也不要在慕景行面前提起。
“你同裴怀空他们做的交易，做完了？”
慕景行原本以为萧云晏没有问题要问，听萧云晏这么一说，眼中带着笑意。
“各取所需而已，不能算是交易。毕竟连利益双方都算不上，怎么能算作是交易呢？”
他这句话看似是反问萧云晏，但在他的语调中，这一切早已分明。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判定，此时只是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而已，并非是他心中真的存在疑问。
萧云晏没有说话，看着静静躺在桌上的龙华刀。有一瞬间，他心中起了那样的念头，就是一刀向着慕景行砍过去。
并非是疯狂，而是理智在劝告着他，应当这么做。萧云晏见到慕景行的那把剑，他将那把剑藏得很好，只需稍微一动，便可出鞘。
慕景行并不是他的对手，只要萧云晏想，随时可以要了慕景行的性命。
将心底那个疯狂叫嚣的念头压了下去，萧云晏也在劝告自己，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失了血色。
只听见一声清脆声音，茶杯在萧云晏手里炸裂开来，杯子里的茶水落在萧云晏身上。
萧云晏愕然，他看着还留在手中的一片茶杯碎片，为何他会起这样的念头，为何他会如此想要杀了慕景行。
慕景行看出了萧云晏的失态，只是微微一笑，将手帕递给萧云晏。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萧云晏接过手帕，在他的手心上，被碎瓷片划出一道血痕，血珠顺着伤口冒了出来。明明只有一点殷红的血珠，可却让萧云晏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
之前那胸前的伤口，如此真实，绝对不是梦。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萧云晏不清楚这一切，他握着手帕，手撑着额头。
那些在脑内残存的画面，却像是缺失了重要的线索，无论怎样，都无法串联起来，中间缺失了重要的关窍。
这些东西，无法细想，越想就越会觉得痛苦。
“我们这是在哪儿？”萧云晏不再纠结那些断片的画面，而是将自己从那迷局之中解脱出来，换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