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音巴雅尔与赵羽相视一笑,在热烈的欢呼声中,行到了鲁勒浩克的大门前。
门前有两堆火红的篝火,正熊熊燃烧。门后,羊毛毡制成的洁白地毯,直通天选家族的祖帐。
新人穿过火堆,踏上白地毯,象征火神洗尘,步入兴旺的新生活。
娜音巴雅尔既是天选家族的公主,又是监国,领先跨过了火堆,赵羽随后。等两人都踩上羊毛毡后,早已备好的鼓吹立时奏响。
大婚喜乐中,娜音巴雅尔与赵羽并肩走向祖帐。人群在她们的仪仗后涌入鲁勒浩克,无分男女,无分老幼,也无分尊卑,纷纷欢快起舞。
不得不说,草原上的婚礼还是挺朴素的,而且由于娜音巴雅尔没有父母亲人,她这个监国公主的婚礼比起平民,还能少好几项程序。赵羽和娜音巴雅尔走到祖帐前,与她一起朝北三拜永生天,朝西三拜祖帐,就已经完成了婚礼。从此以后,大家都可以叫她安都忽彦了。
可惜,赵羽高兴得太早了。婚礼结束,婚宴才刚刚开始。赵羽跳了半天舞,喝了满肚子酒,才终于在三更半夜躺进毡帐。想起这样的欢宴还要持续两天,赵羽简直想装死。
不幸中的万幸是,好歹新房里安静,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回了毡帐,就意味着能彻底休息一晚了。
“忽彦,下奴伺候您梳洗。”娜音巴雅尔的侍女,好几个都曾亲眼看到当初鞭刑的惨象,哪怕隔了大半年,她们依然不愿接近赵羽,生怕沾到公主的醋坛子。乌娅身为娜音巴雅尔的侍女长,没奈何,只能亲自上阵。
娜音巴雅尔今天盛装打扮,头发上都绑了不少珠玉,正坐在桌前由侍女伺候着拆发辫。她注意到赵羽那头的情景后,制止道:“乌娅,你把水放着。”八壹中文網
公主又要亲自帮忽彦梳洗?
乌娅欲言又止。想想公主是真的连忽彦半个指头都不愿让别的女人碰,她也不敢犯娜音巴雅尔的忌讳。她带人迅速的伺候娜音巴雅尔梳洗完,又备了足够赵羽使用的热水,就退了出去。
从兀朵部回鲁勒浩克,虽然没有急行军,赵羽也是结结实实骑了十来天马。只有前天在离鲁勒浩克一日路程的地方修整过一天,今日又投入了大婚。这一番辛苦下来,若非草原上有不许把新婿灌醉的规矩,赵羽还真未必能清醒的回到新房。
站着时还能撑一撑,一躺下赵羽就脑子发沉,饶是侍女们动作快,等娜音巴雅尔收拾完时,赵羽也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木都格,该起来梳洗了。”
赵羽的眼皮表示不想动。
娜音巴雅尔看得半是好笑,半是心疼。考虑到赵羽累这么惨全是为自己,娜音巴雅尔倒是能接受她直接睡,但想到赵羽爱干净的脾性,她又换了汉话说道:“要是不洗我就把水端走了啊。”
不洗?不行!
果然汉话更能刺激赵羽,她一咕噜的坐了起来。经历了死亡沙漠后,赵羽几乎对洗澡有执念。可惜从前用着自来水不觉得,穿越后哪怕她在漠北占着个驸马的名头,洗澡也不方便。她要是想洗澡了再睡,基本上今晚的睡眠全会泡汤。但一身风尘要是不处理,赵羽估计又会梦到自己是个垃圾场。
娜音巴雅尔见赵羽眼都睁不开,犹豫片刻后,还真的屈尊帮她拧了条热毛巾。
“我自己来,你先睡吧。”
温热暂驱困倦,赵羽端起水盆绕去了屏风后面。等赵羽擦完澡换了身睡衣回来,娜音巴雅尔已经在睡榻上了,不过她还侧撑脑袋等赵羽。
“多晚了,今天不累吗?快睡觉呀。对了……”赵羽指了指娜音巴雅尔的床榻和刚刚躺过的小榻问道,“你和别人睡一起习惯吗?不然我睡这张小榻?”
“快过来。”娜音巴雅尔许久不见赵羽穿寝衣的样子,微愣片刻后,连忙揭开了毛皮盖被。漠北的春夜颇有寒意,她看着赵羽单薄的衣衫都觉得冷。
赵羽只当娜音巴雅尔不介意有人同床,能有大床睡自然是更好的。新婚夜的灯是不熄的,赵羽也不耽误,直接躺进了温暖的被窝。睡意很快回归,在它侵袭眼皮之前,赵羽对娜音巴雅尔道了声“晚安”。
“晚安。”
娜音巴雅尔其实自小就独睡,她本以为自己要花费些时日才能适应与人同床,不想竟在赵羽清浅的呼吸声中,很快安然入眠。
第二天不出意外是没怎么喝酒的娜音巴雅尔先醒,她醒时,赵羽还规规矩矩的仰面睡着,倒是她自己许是睡得冷,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赵羽的被窝。
娜音巴雅尔受媼敦格日乐影响,少时就常读汉家书籍。那时她读到莫逆之交的故事,只觉不解。及至得知祖上与答拉(结义兄弟)刀剑相向的历史事迹,更觉得那些立誓同生共死的答拉,不过是利益一致时的结盟。所以她虽然一直没有友人,看到同龄姑娘好友相交,也无甚羡慕。直到现在,她在赵羽身边满心安怡的转醒,方知密友之间,原来真的可以有难以名状的美妙情谊。
也许是心里有事睡不实,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注视,娜音巴雅尔还没数完赵羽的睫毛,赵羽就自己打开了眼皮。
睁眼就对上了一双顽皮的蔚蓝眼眸,赵羽恍惚片刻后才想起来,以后都会和娜音巴雅尔睡一起。
“就睡醒了?”
“今天不是还有婚宴吗?”赵羽坐直身体,发现娜音巴雅尔从床榻内侧半边睡到了外边,笑道,“原来监国公主睡觉还抢被子啊?难怪我晚上老觉得被子不够用。”
“公主为什么就不能抢被子?”话是这么说着,娜音巴雅尔其实也纳闷自己的睡相,她自己睡觉也挺老实,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睡相不佳。
“能抢,能抢。”赵羽嘴上敷衍着,人已经快下地了。
娜音巴雅尔看赵羽打算起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道:“今天的婚宴不急,先别起。”
“为什么?”赵羽不解。她昨天这个时候,都已经换好新郎服了。
“咳。”娜音巴雅尔清了清嗓子,又缩回了被子里避开了赵羽的视线,才回道:“成婚第一天起太早会被人笑话。”
“哈哈哈。”结合娜音巴雅尔的尴尬,赵羽很快领会了她话中的内涵,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人已听话的躺回了床上,“那就晚点起吧,省得大家嫌你忽彦没选好。”
娜音巴雅尔瞪眼,赵羽反而更想笑了。娜音巴雅尔受赵羽的欢乐一搅和,没撑太久,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羽还不是很习惯与娜音巴雅尔同榻,昨晚困了入睡快,今天醒了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娜音巴雅尔是个自律的,更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两人索性卧床闲聊,也许是难得的悠闲时光触发了娜音巴雅尔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她还对赵羽说了很多幼时趣事。
到得日上三竿,两人才意犹未尽的暂压谈性。赵羽起床穿齐衣袍,梳好男性发式,又打乱了床褥,才叫侍女进帐。
宏朝皇家嫡公主的婚礼通常大宴三天,但后两天一般会由父兄尊长主持,公主和忽彦不再露面的情况,也是常有的。只是天选家族如今就娜音巴雅尔一个活人,她的婚宴已经没有合适的主持人了,才不得不亲自出马。
好在不像第一天有很多需要新妇新婿分开操作的程序,后两天婚宴,娜音巴雅尔去哪就把赵羽带到哪儿,再未给人灌赵羽酒的机会。
三天婚宴结束,鲁勒浩克告别狂欢。第二天,娜音巴雅尔以监国公主的身份,携新出炉的安旭木都格忽彦,接受群臣的拜贺。
娜音巴雅尔出任监国后,有鉴于满都斯楞的态度,怕出现大部落首领明目张胆不奉王命的状况,所以一直没有召集各部首领。她大婚遍邀诸部观礼,其实也是一种试探。结果不错,借着林下大胜的余威,各大部落的首领都亲自来了。出城三里相迎虽然经历了一番争执才确定,好歹都去了不是?
估量着漠北的局势,娜音巴雅尔打算拜贺之后留下各部首领议事。眼看拜贺礼完毕,娜音巴雅尔正要开口,群臣中列却有一人跪了出来。
“殿下平安穿越呼勒额苏,又得永生天亲赐忽彦,实是永生天护佑的草原之主。大宏复兴唯有仰仗殿下,下臣冒昧,趁殿下与忽彦成婚大喜,诚心请求殿下即汗皇位。”
说话的是色仁莫。色仁莫祖上是多兀希根汗的左膀右臂,是巴鲁尔特数得着的顶尖贵族之一,论起家族实力来,比很多中等部落都只强不弱。但在这种各部首领毕至的场合,色仁莫的位次仅排在中列。
看清出列的是色仁莫后,有许多消息不灵通的首领目露不解。色莫仁家族在两漠以守旧闻名,他们是反对公主为汗的先锋。
漠北贵族之间,多多少少都联着姻亲,巴鲁尔特内部的贵族,更是几乎家家都沾亲带故。那日当着众臣的面得到满都斯楞杀皇孙的消息后,娜音巴雅尔虽然交代了一句别声张,但根本没指望能把消息瞒死。
色仁莫能得到皇孙遇害的消息,娜音巴雅尔不奇怪,让她纳闷的是,色仁莫居然能这么快改旗易帜。以他家的顽固,不该看到所有皇孙的尸首才死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