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赵羽找酒楼慢悠悠地吃了顿午饭,从小二口中问明城内的店铺分布,等暑热收敛了些,才从酒楼出来。
换家书肆买了本《大华律》,又因没有路牌买不到马匹,赵羽退而求其次,买了头小毛驴代步,补充了“野外生活用品”,就直接出了固城东门。
与其时刻在城内担心露马脚,还不如悠悠闲闲地走在城外。
可惜,赵羽很快发现有人跟踪自己,还绕道埋伏在了前面的草丛里。
赵羽手上的短兵器用起来不顺手,未免受伤不便,也不等人围上来,就直接跳下了驴背,从草从里抓出了一人。
那伙贼人虽然吃了一惊,也只当是赵羽来得突然的缘故,一边想来解救同伴,一边口上花花,“姑娘很凶呀,难怪敢独自上路,哥哥们教你……”
赵羽轻松得手,心头松快了一些。得到了新身体的武力后,她在打斗上一直没有遇到过对手,冷不丁在云少主处毫无还手之力,都要搞得赵羽怀疑人生了。今日一战,刚好拿来验证。
不知道是发掘了天性中的冷血成分,还是战场的熏陶,赵羽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卫起来,下死手都毫无心理负担。只是不想在华朝招惹人命官司,赵羽踢折了手中人的腿,又擒住了聒噪的那人,将他的手折了。
贼人本就只有四人,很快半数都丧失了战斗力。另两个见识到赵羽的凶悍后,却是对视一眼,很快就兵分两路……拔腿就跑。
赵羽听他们之前的口气,分明是欺负她独自出行,若不受到惩戒,还不知会祸害到谁。她有余力,自然不肯纵容歹徒继续行凶,捡了两块石头,一左一右,击打在两人膝弯,人毫不耽搁,已往西逃那人追去。
前段时间在云少主的追击之下,赵羽许是激发了新身体的轻功,才能屡屡成功脱逃。用的多了形成了本能,如今无需思索,身体就自发用上了那时的步法,脚速飞快。西逃那人膝弯吃赵羽一记石头,腿本来就有些瘸了。此消彼长,赵羽竟是眨眼功夫,就扣住了西逃那人的肩膀。
赵羽顺势一甩,“咔嚓”声中,男子摔倒在地,肩膀也脱臼了。赵羽料定他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二话不说就回身东追。
路过遇袭处时,最先断腿的那个贼人,还在抱着断腿冒冷汗,见赵羽回来,他顾不得疼痛,害怕得后挪了几步。断手的那位,也在赵羽追人去时抛弃了同伴,只是赵羽动作太快,他捧着断手不能快跑,离开官道还没走几步,赵羽就回来了。
赵羽瞥了二人一眼,没有搭理他们。倒是东逃那位也伤了腿,不该那么快跑没影,如今却没见着人……沉吟片刻后,赵羽牵着小毛驴继续前行,余光却留意着周围。
断手的那位以为赵羽放过了他们,才松气,赵羽已兔起鹘落,从草丛中将最后一名贼人提了出来。
断手的那人大惊失色,揣测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他顾不得伤处,连忙开始飞奔。可惜还没跑出去多远,一把白灰迎面扑来,他吸进了粉尘,剧咳不止,而且咳着咳着,竟然连身体都软了。等双手被人绑住,他才看清面前的人,“邓大夫?我没开罪过你吧?你绑我做什么?”
“钱四,是否作恶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被钱四唤作“邓大夫”的,是位身背药篓的年轻姑娘,正是这些天帮赵羽扎针的那位“小邓大夫”。她也不与钱四啰嗦,牵着绳子,将钱四推回了官道。
钱四吸了她的迷药,身上拿不出力气反抗,有心赖在地上,又被小邓大夫以毒药相威胁,只能不情不愿地从了。
赵羽不方便去官府,将四名贼人都狠狠教训一顿后,就准备继续起行,结果看到一个姑娘,像遛狗一样,牵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原来钱四他们,今天把主意打到易姑娘头上了。”
“小邓大夫?你怎么在这?”赵羽疑心自己认错人,从话中才听出来,原来小邓大夫把逃掉的那名贼人捆来了——赵羽之前二话不说就大打出手,没注意贼人的长相。
“我出来采药。钱四他们几个是固城的混子,我见他断了手,猜他又作了恶,就把他绑来了。没想到是易姑娘在这,你这是要走了?”
赵羽知道人家只是寒暄,两人也不相熟,没必要真的说明行踪。便只应道:“原来是惯犯。他们从我出城就跟着,还去路前设了埋伏。”
“好在姑娘无恙。”小邓大夫扫了赵羽的行李一眼,略一犹豫后,建议道,“易姑娘容貌出众,若是独自出行,随身带上打眼的兵器为好。否则这些宵小之徒,不知姑娘是武林中人,难免平添风波。”
钱四吸了小邓大夫的软骨散,本来就腿脚发软,听说赵羽是武林中人,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们见赵羽拿着金子买东西,明显是头肥羊,还有那张脸,也能卖出价钱,这才偷偷跟着她出了城。若是早知道她是武林高手,哪里敢来捋虎须。
听这意思,华朝也可以随便带兵器?赵羽暗自惊讶,面色如常地笑道:“多谢小邓大夫的提醒。”
小邓大夫摆摆手,指了几名歹人问道:“我正好要回城,他们几个,我帮姑娘送去官府?”
“那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们四个男人,你一个人……”
小邓姑娘猜到了赵羽的顾虑,不等她说完,就自信满满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也学过两手功夫,随身还带着软骨散,必能将他们顺利押送大牢。”
软骨散?华朝这边,不会还有个武侠世界吧……赵羽强忍怪异,道:“那就有劳了。”
听见赵羽答应,小邓大夫当即把她脚边的那名贼人也绑了起来。
赵羽也不想放四名贼人逍遥法外,见远处两个挣扎着要逃跑,她与小邓大夫招呼一声后,就奔过去把那两人又擒住了。
如此轻功,武功定也不弱,难怪会与云少主相识。小邓大夫瞥见赵羽的身法,暗自赞赏。
将两名贼人绑成一串后,小邓大夫一手牵人,一手牵起赵羽的小毛驴,又走到了她面前。
赵羽帮着小邓大夫给两名贼人灌药绑绳子,想了想,还是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小邓大夫。”
“请讲。”
小邓大夫给赵羽扎针,是见过她满身旧伤的。就算是武林世界,一堆刀箭伤也说不过去。赵羽不知道小邓大夫为什么不奇怪自己的伤口,但是如今在城外,就算问题惹人怀疑,也不愁逃脱。所以她还是大胆问道:“古人说内外有别,女子应该不出外庭、少游道路。还有,许多人家的绝技,都是传男不传女。所以我有些好奇,小邓大夫,你家为何会愿意让你从医、出诊呢?”
“易姑娘真是不熟悉世情呢。”小邓大夫叹出了自己忍了许久的感慨。
赵羽留意着小邓大夫的神情,知道她纯粹是感叹,是以并不紧张。倒是一名贼人有心挑拨离间,嚷嚷道:“小邓大夫,她连这都不知道,说不定是西武的探子,你应该把她也抓起来!”
“这位姑娘是九成宫少主的贵客,蔡大,你张口就污蔑她,活得不耐烦了吧。”小邓大夫踹了那个叫蔡大的贼人一脚。
“她竟然是九成宫少主的贵客……”
“对对对!我有一天是看到了一个白头发的年轻女人,肯定是九成宫少主。”
“都怪老三,也不打听清楚就说有好生意。与九成宫有交情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回头我们兄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二又没说过九成宫少主在固城,我哪里知道。怕什么,武林高手也得守王法,她要真敢杀我们,之前就杀了!”
……
赵羽将小邓大夫的呵斥和四个贼人的议论收进耳中,暗暗记住了“九成宫”的名号。所以那位白发幽瞳的云少主,不是信达镖行的少主,而是九成宫少主?小邓大夫也是因为我是她的“贵客”,所以不怀疑我的来历?这还真是祸兮福之所倚。
小邓大夫嫌四人聒噪,喊他们闭了嘴,才对赵羽答道:“我幼时就想学习医术,那时家父的确认为,家传绝技传男不传女。后来家兄早亡,上皇陛下册封当今圣上为皇储的那年,家父见皇家坐拥天下之大都以女儿继承祖业,这才将祖技传授给我。”
小邓大夫语带感慨,说到这,眼中露出了一丝担忧,叹一句“真希望陛下早日病愈,继续理政。”还对帝都玉安所在的东南方行了一礼,才继续说道:“至于出诊。我们平常人家,不比世家大族,女儿也是要出门做活的。家父常给你们武林人看诊,见九成宫都有许多女弟子,带上我倒也便宜。”
“原来如此。”赵羽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易姑娘只怕是第一次出远门吧?若是还有想问的,只管问。”
赵羽大喜。她在信达镖行时搞不清外界情况,一直不敢多话,所以虽然诊疗时与小邓大夫有过多次接触,但很少交流。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位年轻的大夫无愧她的亲和面貌,果真是医者父母心。
“还真有事想请教小邓大夫。”赵羽装作难为情的样子说道,“我从家中偷跑出来,没有路牌,不知道可不可以在别处补一个?”
小邓大夫结合赵羽的经历和言行,早就把她脑补成了隐世门派的弟子,听说她是“偷跑”出来的,就更觉得合理了。再者,若是这位姑娘真有古怪,怎会大大方方的说自己没有路牌呢?掩饰还来不及。
她笑道:“你与云少主有故,路牌倒是好补。不如我们一起回城,你请九成宫帮你写份保书,很快就能拿到路牌了。”
赵羽摇头,“云少主总是找我切磋,我宁愿不要路牌,也不想找她挨打。”
“易姑娘过谦了。能被云少主引为对手,必定武功不俗。”小邓大夫掩嘴大笑,深表理解地应道,“只是云少主习武成痴,也难怪姑娘不愿招架。”
赵羽暗暗挑眉。看来那位九成宫少主,出了名的喜欢与人切磋,而且经常这样没完没了?不是只盯上我一个人就好。
“若是不想找九成宫帮忙,易姑娘你找五家熟人出具保书,也一样能补路牌。”小邓大夫给出了另一个办法。
“要是找以前认识的熟人,家里就会找到我了。还是算了,谢谢小邓大夫。”
“没有路牌,又不见熟人,那许多关口渡口都过不去,进城也住不上客栈。”小邓大夫皱眉,“易姑娘缺少江湖经验,只怕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我不方便回去,谢谢小邓大夫的关心。”赵羽见打听不到有参考价值的方法,便打算告辞了。
小邓大夫深知如今虽然是女帝在位,女儿家依然有许多不得已。她是经历过这种困苦的人,猜想赵羽定有苦衷,倒是不执意劝她,“以易姑娘的功夫,生计不成问题。若是不愿归家,不妨附籍。”
“附籍?”
小邓大夫点头,“寻一中意的州县,先去官府登记,定居一年,即可附籍。”
“多谢小邓大夫。”赵羽学着华朝人的样子,给她行了一记大礼。既真心感谢对方的热心帮助,也为不得已的欺骗致歉。
小邓大夫还了一礼,好心道:“易姑娘武功高强,但人心险恶,不可轻信于人。路牌补好之前,不要与旁人说起为好,否则官府得知,审查起来难免牢狱之苦,也会暴露行踪。”
其实你才是轻信于人了呢。赵羽暗叹,道谢告辞。确定四名贼人身上软骨散的药效还在,才与小邓大夫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