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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第 96 章(1 / 1)

赵羽考虑到抵达玉安后,长孙蓉就算思念君逸羽,只怕也很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照旧留在她的船上,只有用晚膳时,才一起去官船用餐。

长孙蓉曾是名动天下的才女,这几年打理遍及各地的羽记商号,见闻更增,赵羽与她相处,几乎处处都能拿她当半个师傅,倒过得十分充实。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玉安门前,没想到三天后,两船突然靠岸了。

当时赵羽正和长孙蓉讨论一本游记,连侍女进来传话,两人都没有听见,直到萧茹匆匆赶来。

“羽儿,你是不想陪陛下回玉安了吗?”

“没有啊,这不是在船上吗?”赵羽一脸茫然。

长孙蓉这才发现靠岸了,对萧茹问道:“王妃,要改走陆路吗?”

“阳渠中流绝水,航速太慢,陛下要弃舟登岸,先行一步。”萧茹见两个聪明人凑一起成了一对糊涂蛋,也没空数落,简单解释后,对赵羽催问道:“羽儿,你若是想帮陛下,最好和她先行。你去不去?”

“现在?”

“现在!要去就快下船,不然陛下就走了。”

赵羽无空和长孙蓉独处一个月,想着船上还有二十来天,与君天熙比起来,也勉强算公平。突然得知得先行一步,她有些为难的看向了长孙蓉。

“去吧。”长孙蓉上前,拿掉了赵羽手中的游记。

“那我去了,玉安再见。”赵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加上萧茹催得急,便直接告辞了。倒是萧茹不急着出门,对长孙蓉安慰道:“蓉儿委屈了,好在陛下无意强逼羽儿,想来回了玉安,还有机会共聚。”

来自君逸羽亲娘的“委屈”,让长孙蓉脸热不已。她转移话题道:“我们出去送送吧。”

萧茹与长孙蓉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对她颇有了解。见她脸皮薄,便也不再多言。

赵羽下船时,君天熙已经催马了。

君康逸本想劝君天熙多等片刻,没有劝住,一直焦急的盯着长孙蓉的座船。赵羽才从船弦露头,他就惊喜的对君天熙的背影喊道:“阿羽来了!”

“陛——君——等等!”赵羽听到君康逸的声音,扫见君天熙已经在跑马,也连忙高呼。嘴上半天没找到合适的称呼,脚上用起轻功,早跳上了码头。赵羽怕自己不清不楚的呼喊没有穿透力,上岸后一边急速追赶,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喊道:“熙儿,等我一起!”

“吁——”

随着君天熙的勒马,追随在她身后的侍从,也纷纷停马回头。除了慕晴外,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震惊。熙儿?!是唤陛下吗?!

站在君康逸身旁的君若珊,也惊诧非常,差点脱口喊出了“皇兄”,好在被君康逸及时拦住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能分我一匹马吗?”赵羽顾不得旁人的惊讶,早已如鬼魅一般,追到了君天熙马前。直到此时,她才喘上一口气。

君天熙见她六天都在长孙蓉处,还以为她早已乐不思蜀,为了压下心中的贪恋,才一下船就迫不及待的催马。听见君康逸的呼喊时,她没有回头。听见君逸羽的“等等”,她咬牙没有回头。直到一声“熙儿”,让她再也走不动了。

慕晴偷窥着君天熙的面色,正想把马让给赵羽,结果君天熙突然往后摆了一下手。领会得手势的意思,慕晴不敢抗命,和身后的侍从一起,齐齐退马。

直到其他人都退远了,君天熙才问道:“长孙蓉让你为难了吗?”

赵羽一怔,脑子转了一圈,才理解君天熙的问题。摇摇头刚想回答,君天熙的坐骑却突然把脑袋凑到了赵羽面前。好在赵羽在漠北生活了许久,对马匹早就没了畏惧,知道这匹黑马没有恶意,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争飞!”君天熙不知道天马子的灵性如何,怕争飞数年不见,伤到君逸羽,连忙扯起缰绳。

赵羽刚摸到马毛,就见君天熙扯走了坐骑,还没反应过来,又见那匹黑马屈下了前膝。她顾不得多想,担心君天熙坠马,连忙伸手护在了一旁,“小心。”

君天熙马术不差,加上争飞跪膝时动作很轻,并未受到惊吓。

赵羽见君天熙面色如常,才收回手来。

“没想到,争飞还认识你。”君天熙下马道。

背上没了君天熙,这匹叫“争飞”的黑马越发撒起欢来,一个劲的往赵羽身前凑。赵羽本来只是躲避,见它越来越不像话,担心它发狂,只能拿出漠北学来的驯马术,安抚住它再说。

“怎么换马了?”这会儿功夫,君天熙早让人另牵了一匹马来。赵羽稳住争飞后,见君天熙高据在另一匹良驹上,有些傻眼。很快又恍然道:“也是,这匹马太暴躁了,你换一匹也好。”

君天熙摇头,“它叫争飞,本就是你的坐骑。只是争飞不喜旁人骑乘,我不知它是否还认识你,本想改日还你。既然它还认你,就留给你吧。”

“我的坐骑?不喜旁人骑乘?那你怎么能骑?”赵羽看着争飞马眼中的喜悦,知道君天熙说得在理。这匹马不是暴躁,而是十分有灵性。

君天熙没有理会赵羽的疑问,只是说道:“我该走了。”

“那走吧。”赵羽二话不说,飞身上马。

“你……真愿随朕走?”

“当然,不然我急着赶过来干什么。”赵羽笑道,“长孙蓉没有让我为难,但是我早就想好了,要和你去玉安。”

君天熙向后望去,发现长孙蓉和萧茹一起,也是送行的姿态。注意到君天熙的视线,长孙蓉只是行了一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耳边是君逸羽含笑的揶揄,“我已经和长孙蓉说过了,要去给你当皇夫,她真的没意见。你这么犹豫是什么意思,不会舍不得俸禄吧?”

终于确定不是侥幸,君天熙这才看向君逸羽的眼睛,直到此时,她才相信,这个人的到来,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惊喜。她的眼角眉梢,不觉带上了些融冰化雪的韵味,“那我们走吧。”

“走吧。”赵羽又被君天熙惊艳了一把,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再向君康逸他们摆了摆手。

“羽儿,好好保护陛下,也保重自己。”君康逸疾走几步上前,低声交代了一句,就退了回去。

马蹄飞扬,尘烟激荡。

目送离人远去,君康逸转身,对长孙蓉抱了抱拳。

长孙蓉及时避开。萧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迎上了君康逸。夫妻俩相顾无言,目中却有同样的惆怅,不久之后,又一起笑了。孩儿是真的长大了,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

不同于君康逸夫妇相互扶持的和美,君承天中道丧偶,独女远离,孙辈幼弱,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本以为爱妻大仇得报,他就能此生无憾,没想到,爱女却……他这一生,从质子到皇帝,再到禅位为太上皇,艰难困苦,不知凡几。但尽管命运沉浮,总能留有温情。他真没想到,临到晚年,反而要经历帝王寂寞。

这两年,君承天时时怀念从前。他记得君承康第一次对自己称“臣”时,他因失落而愤怒。如今回想起来,与今日的形单影只相比,当初的失落着实不值一提。君臣相称,情谊依旧。他打心眼里视君承康为兄,也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与兄长的子孙后代,共享大华富贵。可是,朝堂上早已没了翼王府的身影。当勾心斗角只剩下冰凉的权术制衡,君承天真的觉得无趣透了。

但是,帝王没有退路。君承天再厌倦,都只能继续。退一万步想,哪怕爱女有意弃世,孙辈却在冲龄。权臣当道,只会给他的孙儿孙女,留下无穷的祸患,甚至……夭亡。

君承天想到夭亡这个词,就觉得痛心不已。自今年正月十三开始,这个词,就成了他的噩梦。那一天,小皇子君煕佑夭折。君承天强忍悲痛,封锁消息,秘派君若珊南下。

在拿到君天熙的回音前,君承天本打算秘不发丧。结果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两天后的上元朝贺上,有人以圣躬不豫为由头,提出了立太子。虽然君承天否决了这个提议,玉安的大街小巷里,却流传起了天熙帝病危的谣言。

半个多月的酝酿后,一封以“立太子,安民心”为主旨的万民书,压上了君承天的案头。左相长孙敬身为帝党大将,也私下建议君承天顺应民意——要么立太子,要么请陛下出山,安定民心。

君承天本就是强撑病体,再加上哑巴吃黄连,差点憋出一口血来。他倒是想让女儿站出来,好让野心家投鼠忌器,可是人都不在呢。

君天熙只剩君煕佑一个儿子了,皇位怎么都会传给他。君承天身为爷爷,为君煕佑打算还来不及,何必阻挡他的前途?可若是现在立太子,就等于承认君天熙病危。潘家明显有备而来,他若退让,熙儿回来后,再想收权就不容易了。更有甚者,万一有人捏着太子改天换日,他一把年纪死不足惜,熙儿如何自处?难道要她母子相残?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女儿!翼王府三代牺牲,和他们父女两代拼搏,才换来的太平天下,也不是他人的嫁衣!

经过一番艰难的权衡,君承天毅然决然的抛出了君熙泰的死讯,同时召大皇子君煕佑侍疾,命定国公潘宁主持丧礼,将两人扣在了眼皮底下。

三年前,信州潘氏的上任族长潘辰,以谋反罪伏法。当时大战在前,不宜牵连过广,又想为皇长子留存父族支持,所以除了诛灭潘辰的直系,没有牵连潘氏的其他分支。

潘家在潘宁的带领下,老实了几年,没想到一上来就有这么大的动静,不愧是铁打的世家。年至耳顺的君承天,早已没了当年的威武,这一刻他眼底划过的冷厉,却足以让人胆寒。

但愿潘家知道适可而止,否则,鱼死网破罢了。这样一来,熙儿和珊儿不在,还算是件好事。想到这,君承天交代心腹内侍,一定要守紧延福宫。等到胞妹延平大长公主入宫拜祭时,君承天又称无力照料,将小公主交给胞妹,送出了宫外。

天下没有弟弟刚死,哥哥还急着抢家产的道理。小皇子的死讯,盖住了浩浩荡荡的太子之争,君承天却不敢放松。他怕大臣找上君天熙,丝毫不敢懈怠朝务,又要留意各方势力,劳心劳力下,本就是病体未愈的老人,身体每况愈下。

屋漏偏逢连夜雨,西武也有异动之势。好在君天熙返京的消息及时传回,君承天得知女儿一接到消息就立马起行,大感欣慰,这才宽心些许。是去羽儿的故地走了一圈,终于想通了吗?还是……不放心家里?唉,连泰儿都没有护住,是父皇又拖累你了。

“皇爷爷,怎么了?”十岁出头的男孩,还没有褪去幼儿的稚气,却早早拥有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端稳,眉目间更感染了君承天的忧愁。这正是大华如今硕果仅存的皇子,君煕佑。

“你皇姐找到了你母皇,她们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看到君煕佑,君承天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也许是人老了精力不济,明明治丧期间朝野没有异动,君承天依然很疲惫。好在君煕佑仁孝明理,在听完主幼臣强的弊病后,不仅不怪他拦着他当太子,还十分乖巧孝顺。

“太好了!”君煕佑欢呼雀跃。君天熙离宫前的情形,让君煕佑心底一直留存着恐慌。他其实怕母亲一去不回,更怕母亲回不来。

想起母皇形销骨立的模样,君煕佑又很快拢起了眉头,“可是母皇身子不好,赶路不好吧?”除此之外,君煕佑还担心弟弟的死讯让母亲病情加重,只是不愿再惹皇爷爷伤心,他才没有提及。

君承天眼含叹息。他无法和幼孙解释情伤,只道:“她们走水路,坐船应该无妨的。我看她字迹有力,身子也许安泰多了。”

“那就好。皇爷爷,那你好好养病吧,太医说您需要静养。”

“无妨,等你母皇回来就好了。”

“皇爷爷,母皇既然会回来,不能告诉朝臣吗?他们知道母皇安泰,就不能说国本不稳了。您也可以放下朝务,安心养病。”

君承天只是说了句“国不可一日无君”,心中却对君煕佑,充满了愧疚。先后失去卫国公府和翼王府两大支柱,让他对军队的控制力大不如前,只有宫中的几支禁卫,能如臂指挥。世家势力在地方上不可小觑,没有可信的军队护持,微服在外的君天熙,很难确保安危。此外,敌明我暗,助君天熙看清人心向背,她才好后发制人。

所以,君承天实际上,已经把君煕佑当成了一个诱饵。如今,只怕人人都以为君天熙危在旦夕。以信州潘氏为首的世家,若能耐心等待最好,他刚好安安稳稳的等到女儿还朝,再按图索骥,慢慢对付贼心不死的野心家。

若是他们心急?君承天只有一个独女,孙辈却还有三个。别人怎么算账他不知道,在他这,女儿优先。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义灭亲就是他早已想好的选择。因为,只有砍掉皇子这面旗帜,反贼才只是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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