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段日子的国本之争,君天熙回京后,与君煕佑的关系,正是受大臣关注的时候。民间更好奇的,则是荣乐王名分上曾是皇子皇女的族兄,如今真要给他们当继父,不知几位帝子作何感想?尤其大公主和大皇子,都已经明理了,能接受这种转变?
在不禁言论的华朝,百姓普遍喜欢拿天家隐秘当谈资。天子脚下,尤其如此。君天熙从晋身皇储时就成了民间流言的主角,不用派人探听,就能猜到下面的风向。不管怎么说,君煕佑老老实实喊父王,其实是件好事。
母子久别重逢,又正是引人注目的时候,尽管君天熙为那两声“父王”而万分羞赧,却不好轻易打发君煕佑,只能捡着学业问了他几句,又问了君若萱的起居饮食。
从前君天熙朝政繁忙,偶尔召来君煕佑,也只是询问学业。而在君天熙闭锁不出的两年多时间里,君煕佑就算想向母亲汇报学业,也没有机会。再度听见久违的垂询,又窥见君天熙康健了许多的气色,君煕佑不仅不嫌生疏,反而满心雀跃。
君天熙对儿子一开口就是教导主任的架势,赵羽本来觉得君煕佑有点可怜,看见他小脸颊上的红晕,才暗暗称奇。
倒是君若萱这头,不知是君天熙气场太强还是君若萱的胆子还没长大,赵羽明显发现,君天熙对女儿的口气温和不少,小公主却还是现出了怯色。到得后来,她每每都要先看向君煕佑,得到兄长的鼓励,才细声细气的答话。
君若萱眉目间有君天熙的影子,长得本就十分可爱。赵羽见她怯生生的像个小兔子似的,感觉心中填满了兔绒,柔软一片。“陛下,公主还小,可能站累了,换个地方坐下聊,可好?”
有君若珊的活泼在前,赵羽不太确定,不知君天熙是不擅长与小儿相处,还是在人前需保持帝王威仪。赵羽虽然没什么照顾儿童的经历,但至少知道,宫殿门前不是理想的聊天场所,换个温馨的环境,也许合适很多。
听到赵羽的声音,君若珊把小脑袋转向了赵羽,恰如一只警惕的小兔。见赵羽看向自己,她又立马收回了目光。
怎么这么可爱……隐约记得君若珊提过,君逸羽很喜欢小公主。赵羽本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君逸羽的记忆,她都怀疑自己受到了君逸羽的影响。
君天熙曾经在女儿身上寄放了自己的期许,看到君若萱还像从前那样怯弱,再想到她夭折的胞弟,又格外添了一层怜惜。听见赵羽的建议,君天熙想起君逸羽一直与萱儿投缘,见君逸羽盯着萱儿笑容和暖,点头道:“佑儿,你带萱儿先去给皇爷爷请安,再来延福宫用膳。”
延福宫属于大华宫,处于整个华朝皇宫的中轴线上,是君天熙的寝宫。
“是。”君煕佑眼前一亮。他以前就很少和母亲一起用膳,意识到多亏赵羽的建议,忍不住对她露了个灿烂的笑脸。
小正太一直形容端庄,冷不丁看到他露出了小虎牙,赵羽微微一愣,回了他一记微笑。
君煕佑一笑完就想起了师傅们的教诲,本来有些后悔,接到赵羽的笑容后,虽然没有再次咧嘴,眼睛里扑闪着的却全是欢快。皇兄……不,父王。父王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小家伙明明想笑,抿着嘴唇干什么?赵羽看不懂君煕佑的反应,只能再次笑了笑。
君煕佑嘴角到底带出了笑弧,领着幼妹,一起摆出了恭送的姿态。
君天熙看了一通有趣的眉眼官司,心情也愉悦了不少,往院外走去时,发现君逸羽又落在了后头,她才想起之前的烦心事。
赵羽走在君天熙的侧后方,没想到君天熙会突然止步,她人都走到了君天熙前面才停下来。
君天熙摆手,慕晴立即带着侍从退到了十步之外。见君逸羽往回走,君天熙又在她走到自己肩侧时,伸手拦住了她。
“陛下?”赵羽满眼不解。
“我记得在灵谷时,你不会走在我后面。”
“嗯?”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合在一起,赵羽却没听懂君天熙的意思。
“你不是说在灵谷和玉安都一样吗?”
结合君天熙的动作,赵羽有了一个猜想,又觉得不够靠谱,试探的问道:“陛下是说,我不该走在你后面?”
“嗯。”
“这不是在人前吗。”赵羽偏首,往侍从处努了努嘴。
“人前人后,都一样的。”
“你确定?”赵羽讶异挑眉。在漠北当驸马,人前都要注意突显巴雅儿的尊位,理论上来说,华朝更讲究这个吧……或者是,走在君天熙旁边,有什么特别的政治意义?
如果是旁人,只会说万万不敢,也只有君逸羽,才会如此相问。君天熙眼中蕴出了一分笑意,“确定。还有,若非大典,在父皇面前,你都无需跪拜,行家礼即可。旁人对你下跪,你也全都不用回避。”
作为一个孤儿,赵羽上辈子在现代,连牌位都不用跪拜。在学习君康逸的礼仪课时,赵羽的本心其实十分抗拒,只是需要承担起君逸羽的身份,才不得不入乡随俗。赵羽对别人跪自己没兴趣,听说自己不用跪,脸上倒是不由铺满了喜色,“真的吗?!”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赵羽清了清嗓子补救道:“不过,爹爹说……”
“听朕的。你爹也听朕的,所以朕说了算。”
“好哦。”看出了君天熙的笃定,赵羽眉开眼笑,彻底释放了喜气。
君天熙心动神驰,险些往赵羽面前踏了一步。为了掩盖自己的意动,她迅速的拉开了视线,“我们走吧。”
“走吧。”赵羽浑然不觉,只是记得不用注意站位,所以不再多等,直接迈腿走在了君天熙肩侧。也许是因为摆脱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她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慕晴带着侍从保持十步距离,望着前方两人和谐的背影,她总觉得方才有些东西变了,又一时想不分明。真好……如果皇夫的离魂症能治好,就更好了……
兴高采烈的君逸羽,就像一颗光芒四射的小太阳。君天熙的余光总想飘到她的身上,又生怕自己再次失态。陷在这样纠结的挣扎里,君天熙无比艰难的调节着心绪,才在登车前恢复常态。
抵达延福宫后,君天熙将慕晴留给了赵羽。
赵羽梳洗之后换上了慕晴送来的新衣,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忍不住叹了句,“还挺合身。”
“这本就是殿下的袍服,自然是合身的。”
君逸羽的?!这里不是君天熙的寝宫吗……为什么君逸羽在君天熙寝宫里都有旧衣……
“就是腰上宽了些,改日得让尚服局重新为殿下量体,今天只能先委屈殿下了。”
“既然是我的衣服,有什么委屈。”赵羽摆手,似乎不经意的感慨道,“没想到宫里也有我的衣服,还挺方便。”
“就是为了方便殿下,陛下才命尚服局做的。从前殿下做宫廷待诏时,陛下就把麟趾宫拨给殿下使用……”回京前陛下差点把皇夫留在灵谷,慕晴在一旁看着,头发都快愁白了。她若是至尊,就算不考虑朝局,只为好不容易重遇命中的冤家,绑也要把君逸羽绑身边。慕晴平时不好多嘴,如今有了话引子,她巴不得替陛下卖卖好。
我就说呢!君逸羽一暴露女儿身就去塔拉浩克了,怎么可能与君天熙发展到那一步……再说了,这里又不是草原,古代姑娘,怎么可能有婚前性行为。自己吓自己,蠢死了。
和平分手与始乱终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有肌肤之亲,想用时间消解真情,难度必然大为不同,而且其中的残忍度,也会让赵羽不得不重新考量形势。赵羽不得不处理不属于自己的情劫,就已经够头疼了。多日共处,她欣赏君天熙的品格,也着实不愿她承受更重的伤痛。
看见赵羽走神,慕晴渐渐收束了话头。陛下深情内敛,皇夫又一直是光明磊落的样子,让她这个身边人,都不知两人的感情恢复得如何。不过,如果皇夫有心,对自己和陛下的往事,不该刨根问底吗?想到这,慕晴心底,一时间满是叹息。
“怎么不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赵羽其实挺乐意听听君逸羽的往事,尤其关于她与君天熙、长孙蓉的感情史,连君康逸夫妇都不清楚,一般很难听到。而赵羽如果用君逸羽的嘴主动提问,很容易显得有感情倾向。难得君天熙跟前的锯嘴葫芦今天打开了话匣子,赵羽还真不想错过。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才定神,慕晴就噤声了。
“殿下与陛下的事,奴婢本不该多嘴。殿下若是想听,不妨去问陛下?”
“好吧。”
一听赵羽的口气,慕晴就知道皇夫不会问。
慕晴有些看不懂如今的君逸羽。若说无心,他愿陪陛下回来。若说有心,又总像外人一样,对过往漠不关心。
罢了,只要皇夫在身边,陛下就心满意足了。陛下都不着急,我急什么。如果能早日大婚就好了……好在皇夫这几天也会留在宫中。退一步想,皇夫能如此坦荡,他与和国夫人,应该是清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