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
“公子。”
赵秦脸透喜色,眼中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赵羽才在他身边落座,他就欲言又止的瞧了一眼厅中的侍女,显然是想要秘谈。
赵羽准备询问长孙蓉的情况,也需要私密的谈话空间,她虽然猜不透赵秦的喜气,还是如他所愿,很快屏退了众人。
“公子,清涵小姐来信了!”
为防隔墙有耳,赵秦眼看厅门阖紧,依然将嗓音压得极低。赵羽对陌生的名字有些反应不过来,反问道:“你说谁?”
“清涵小姐。给公子的信。”
西武储君慕容灵毓?!给我带信了?
赵羽迟疑地接过书信,信封上只写着“易七”二字。赵秦看出了她的狐疑,鼓励道:“公子,灵谷一共八位亲传弟子,清涵小姐排行第七,这个‘易七’不是小姐往常的字迹,但是小姐的收笔回钩独成一家,这肯定是小姐的亲笔。送信人还有咱们羽记的押记,错不了,您就放心看吧。”
看到赵秦的迫不及待,赵羽有些好笑,搁置了嘴中的疑问,先拆出了信纸。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信,信上写着“八弟见字如晤”,先关心了八弟的境况,又恳切地表示,愿意为八弟提供任何帮助,最后还邀请八弟西行,一起经营家产。赵羽看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向稳重的赵秦,几乎抓耳挠腮,尤其在赵羽叹气后,他紧张地问道:“公子,小姐说什么了?”
赵羽三言两语描述不清,干脆直接递出了信纸。
赵秦先查看了信尾的押记,肯定地解说道:“小姐手上有一块羽记令牌,编号第十,用的是公子记账的数字。没错,这封信肯定是小姐给公子的。”
赵秦指尖下是一个羽毛纹路组成的花押,赵羽经他指点,才发现——羽毛的纹路错落地组成了“0010”。
赵羽在看完信上的内容后,就不怀疑书信的来历了,为了不打扰赵秦看信,她应了一声,很快收回了脑袋。
赵秦看到一半,脸上就布满了喜气,整封书信看完后,他兴奋地说道:“小姐果然还记挂着公子。公子你看,小姐担心你在皇家受委屈呢,她还邀请你去西武。”
“嗯,我也看懂了。”
“那公子怎么不高兴?”赵秦迟疑道,“莫非公子真以为上次中箭是清涵小姐派的刺客?”
“那倒不是。”赵羽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赵秦以为猜到了君逸羽的顾虑,劝慰道,“公子放心,小姐写这封信,也不是非要公子现在去西武。只要小姐有心帮衬公子,公子无论将来如何,都好多一条退路。就像前些天胡族公主的事,好在陛下力保公子,只是公子做过漠北驸马,多少算是个隐患,如今有了这封信就好了,今后就算有个万一,公子还能去西武大展拳脚。”
赵秦一开始就希望我联系慕容清涵,就是出于找退路的考虑吗?赵羽心怀感慨,却没有附会赵秦的提议,而是问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就收到了。可惜公子回京后一直没有出宫,前段时间闹出了胡族公主的事,我也不敢贸然给公子递信。好在公子今天出宫了。”赵秦犹豫片刻,又问道:“公子与胡族公主,是何情况?”
“胡族公主救了我,我冒充她的驸马,帮她稳定局势。都过去了,秦叔不必在意。”
冒充驸马?那就是没有私情哦?听出君逸羽不想多谈,赵秦也不多问。他递回信纸,提议道:“公子给小姐回一封信吧。”
回信?赵羽凝视信纸,沉默了半响。许久之后,她将书信收入袖袋,起身道:“秦叔随我来吧。”
赵羽将赵秦带去了羽园,在书房翻出了一块马头玉佩。
穿越而来后,赵羽身上只有一块玉佛和这块刻着马头的玉佩。玉佛被赵羽当作谢礼送给了娜音巴雅尔,后来与娜音巴雅尔熟识后,她也没好意思要回来,马头玉佩则随她来到了大华。有一次与萧茹谈及西武国储,赵羽才得知:这块工艺粗陋的马头玉佩,是西武皇室的祖传玉佩,还象征着西武的皇位传承。在君逸羽与灵毓公主订婚之际,灵毓公主执意将它赠给了君逸羽,后来两人退婚仓促,君逸羽来不及退还马头玉佩,又深知它的贵重,所以一直随身携带。
赵羽得知马头玉佩的来历后,顿觉烫手,又怕不小心损毁,便把它藏进了羽园的书房。
“清涵小姐的玉?”赵秦问道。
“嗯,听说是灵毓公主和我定婚时送给我的,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
赵秦不知道马头玉佩背后的传承,只知道它是易清涵自幼随身的玉佩。未婚夫妻赠送贴身之物的含义,赵秦不用多问,就能领会。他一直觉得公子态度古怪,此刻看到君逸羽拿出马头玉佩,赵秦更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赵羽没有让赵秦多猜,她递出马头玉佩,道:“秦叔,想办法把这枚玉佩带给灵毓公主吧。回信我就不写了,带个口信就好。告诉她,‘各自珍重。’”
各自珍重?赵秦脸色大变,“公子,你是对小姐见怪了吗?小姐当年年轻气盛,乍然得知公子的身份,想要恩断义绝,也是人之常情。你看她这次的信,言辞恳挚,处处都在为公子考虑,公子何必……绝情。”
“秦叔有没有想过,这封信为什么要改变笔迹、假冒家信?”
“怕……牵连公子?”赵秦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赵羽不问,他一心惊喜去了,赵羽一问,他立刻想到了疑点,以至于说起话来自己都心虚。
“西武使团过几天就要到玉安了,这封信没有急事,如果灵毓公主在西武真的地位稳固,她大可让使团给我带信。两国已经讲和,灵毓公主又是推动议和的功臣,只要她不提曾经的婚约,完全可以明目张胆地与我联系。这样,也相当于直接替我撑腰。再不济,她也可以让使团私下联系我。可她偏偏化名易七,还改头换面,写了一封隐晦的家信,好像生怕被人劫信。谁能劫走西武储君的信呢?据我所知,灵毓公主促成华武和议,与西武和兴帝政见相左,父女俩有些貌合神离。”
“公子多虑了。小姐是西武储君,西武皇帝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他们父女俩有分歧,小姐将来也是西武皇帝。”
“皇家的事不是这么算的。和兴帝近期有扶持宗室的趋势,灵毓公主婚约生变,也极大地打击了她的实力。我如果是和兴帝,也不喜欢女儿和有妇之夫藕断丝连。灵毓公主与我联系,若是招惹了和兴帝的厌恶,也许会储位不保。”
“皇家……”赵秦踌躇片刻,心一横,直接说道,“如果和兴帝对唯一的亲女儿都能痛下狠手,公子身在大华皇家,更该早备退路呀!”
“我在宫中挺好,秦叔放心。”
君逸羽才回来时,赵秦不好和她说得太深,如今算是与君逸羽重新熟悉了,他也不用再多顾虑,既然开口了,他索性彻彻底底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子,别怪秦叔多嘴。我不是想说陛下的不是,只是将来的事难说。就算陛下和公子一直恩爱不渝,等皇子继位了,也不知是何情景,狡兔三窟,有备无患,才是万全之策。”
皇子继位?赵羽心一抽。她完全无法设想君天熙的死亡,仅仅是隐晦地把君天熙和“死”字放在一起,她就像抽空了全身的精气。
“公子怎么了?!”看到君逸羽脸色惨白,赵秦关心地冲到了她身边。
“没事。”赵羽摇手拒绝了赵秦的搀扶,缓了缓神,道,“灵毓公主如果自身难保,我就算去投奔她,也只是两个人一起倒霉。”
“公子……别是留下病根了吧?”赵秦的关注点显然还在君逸羽的身体上。
赵羽本想否认,心思一转,点头道:“是有一点病根。所以我未必比陛下长寿,秦叔不用为我操心过多。”
“公子……”赵秦嗓子发紧。
赵羽将马头玉佩塞进赵秦手心,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背,“只要我和灵毓公主各自珍重,真要是有一天我需要投奔她,再计较不迟。”
赵秦纵横商场,精通人情,虽然自家公子没有明言,他也看出了她对君天熙的信任。疏不间亲,即便他拿君逸羽当自家子侄,也不好再劝她防备君天熙了。再加上赵羽的分析颇有道理,赵秦也是担心易清涵的,终于应承道:“好,都听公子的。只是公子也需保重身体,少说那些长寿不长寿的话,不然王爷王妃他们听到了,也该伤心了。”
赵羽勾出了赵秦的担忧,十分过意不去,她又不能拍着胸脯保证长命百岁,只能恳切地应道:“秦叔放心,我一直在仔细调养,无忧子师叔也说过,只要我别再受重伤,便不会大损寿元。”
“那就好。”赵秦对无忧子那位医王很有信心,又知道君逸羽不会说假话,才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也是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人,深知人生不易,不该贪多。无论如何,公子当年能逃出一命,已经是福缘深厚了。他相信,以公子的为人,老天爷一定会继续眷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