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想进去吗?”
“没有。”君逸羽仓促地松开门锁,本能地掩饰今日的古怪。
出言否认之后,君逸羽才认出来人是明觉。
好在明觉是一位看破红尘的佛子,他并不关心君逸羽为何出现在大恩殿,也免了君逸羽找借口的功夫。
“明觉师傅是来添灯油的吗?”君逸羽看到了明觉手中的油壶。
“是。”
如今负责照料大恩殿长明灯的僧人,竟然是明觉吗?君逸羽有些讶异。毕竟,明觉是玄慈大师亲传佛法的徒孙,也是宁国寺现在最年轻的高僧。
想到长明灯的主人,君逸羽又有些释然。既然是为一国先祖祈福,由高僧来照料,也是自然的事。就算明觉超凡脱俗,宁国寺却处于俗世之中,总不能不给皇室面子。
如果是其他僧侣,此刻多半会用文德皇后的遗命提醒君逸羽不该来大恩殿,明觉却自顾上前,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钥匙。
“那我就不打扰了。”君逸羽见明觉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开锁,连忙退到了台阶之下。
听出君逸羽的告辞之意,明觉开锁的手微微一顿,转身行了个合十礼说道:“慧空师叔正派人找檀越。有圣旨等着檀越。”
圣旨?想起君天熙,君逸羽紧绷的心弦才真正放松。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你慢慢忙,我先走了。”君逸羽笑着责怪了一句,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明觉目送君逸羽的背影,眼底浮起了一丝迷惑,半响之后,他才重新打开大恩殿的大门。
走出大恩殿所在的院落后,君逸羽才发现天色已经发黑,她返回禅院时,卓明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恭喜王爷。”卓明急着回宫复命,将圣旨交给君逸羽后,只留下一句恭贺,便匆匆踏上了回程。
恭喜?
君逸羽凝望着手中陌生的圣旨,苦意满怀。
从前君逸羽拿到的圣旨,都是君天熙的亲笔,这一回,却出自主管文书的官员之手。而且这是一封封君逸羽为“安西宣德使”的圣旨。
安西宣德使是华朝在西疆的最高军事长官,手握重兵。卓明本以为君逸羽留在华朝前途堪忧,如今见陛下还能将兵权交给君逸羽,自然是真心实意地“恭喜”。
君逸羽前不久才被人诬告,如果君天熙没有升君康逸为左相,君逸羽还可以认为,君天熙是通过交付兵权,打消小人对她的构陷之心。
中秋佳节将至,君康逸的升职也足够震慑宵小,在这样的情况下,君逸羽再拿到“安西宣德使”的旨意,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是“驱逐”二字。
从君天熙写下休书起,君逸羽就再未见过君天熙。在搬进宁国寺之前,她还曾经妄想,也许可以在中秋宴会时再见君天熙。而今握着圣旨,君逸羽却悲观地想到,她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君天熙了。
可又能如何呢?
君逸羽,终究是你咎由自取。
君逸羽在无可奈何的自嘲中度过了辗转难眠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她遵照圣旨回到玉安,参加册授礼。
出乎君逸羽意料的是,册授礼上,君逸羽见到了君天熙。只是隔着高高的阶陛,她连君天熙的胖瘦都看不清。
军职不容耽误,依照惯例,君逸羽次日就得启程前往西疆。君康逸被特许休沐,让世人再次看到了皇家对翼王府的眷顾。
回翼王府的马车上,君康逸语重心长地说道:“羽儿,此去西疆,万事小心。”
君逸羽看出了君康逸的忧虑,以为他对自己从军的经历心有余悸,打起精神来安慰道:“我朝与西武久无战事,爹爹不用担心我。”
君康逸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有一件事,本想回家之后再说给你。昨日陛下接到密报,西武庆王发动宫变,和兴帝遇弑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师姐怎么样了?!”君逸羽受惊起身,头顶直接撞上了车棚,却顾不上疼痛。
“羽儿,别急,听我说。目前还不知西武宫变详情,但庆王在兴威大肆搜捕灵毓公主,想必你师姐暂时无恙。头撞疼了吗?”君康逸把君逸羽拉回坐席,替她扶正了发冠。
“不疼。”
政变之中往往瞬息万变,西武与华朝之间传递消息的功夫,三五日总是有的,而且西武庆王能在兴威搜人,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西武国都的局势……谁能保证师姐现在也无恙?
君逸羽越想越不放心,向君康逸请求道:“爹爹,我担心师姐,今天就想去西疆。你帮我向娘亲辞行吧?”
君康逸知道,以孩儿的心性,得知师姐有难,就算单枪匹马,也定会赶去救援。比起单枪匹马,不如有大军护身。这也是为什么,君康逸不希望爱女再涉足军旅,这次却同意她出任安西宣德使。
除了这层公器私用的私心外,君康逸也得为国家考虑,所以他劝慰道:“羽儿,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大华的安西宣德使。就算你今日在西疆,也不能闯进兴威救人,何必急于一时片刻?”
“爹爹放心,我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会私下进入西武。只是早日去西疆,好就近打探消息。若师姐败逃,得知我在西疆,也好多个去处。”
若西武皇储逃奔西疆,向华朝求援,对华朝来说,是最理想的情况。但如果灵毓公主死了,羽儿能保持理智吗?君康逸委婉地问出了这个假设。
哪怕西武庆王称帝,也未见得会与华朝为敌。君逸羽知道君康逸的担心,摇头笃定道:“无论何种情形,我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私情而发动战争,爹爹放心。”
哪怕只是假设,孩儿对师姐遇害的可能也是绝口不提,君康逸如何不明白孩儿的同门情深?他安慰道:“你师姐是和兴帝亲自册立的储君,手握大义。只要她能逃出兴威,必能扭转局势。爹爹只是怕你冲动行事,白嘱咐你一句,想你师姐定是福泽深厚之人。”
“但愿如此。”君逸羽真心祈望易清涵平安,却又不敢盲目乐观。毕竟,如果储君大义有用,兴威怎么会落入庆王手中?
“你娘帮你备好了行李。回去见你娘一面,再走不迟。可好?”
“好。”翼王府不远了,君逸羽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没必要让萧茹失望。
君康逸知道孩儿需要思索的空间,就此不再多言。
无人打扰的安静中,君逸羽将西武可能的局势推演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从救援易清涵的角度考虑,无论西武形势如何,“安西宣德使”都是最方便的职位。
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只看萧茹帮君逸羽早早备好的行囊,答案就已显而易见。
“爹爹,陛下是什么时候决定让我出任安西宣德使的?”君逸羽想确定自己的猜测。
“在看完西武密报后。”
即便满心都是对易清涵的担忧,君逸羽心头还是浮起了暖意。
君逸羽推开车窗,回望大华宫的方向,责备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怎么可以想到驱逐呢?
她分明从来不是狠心的人。
君康逸看着君逸羽眼中的温柔,想到大华宫憔悴的主人,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