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诗诗招呼凤洛林坐下,又亲手为他布了茶,这才说道,“殿下莫怪,为掩人耳目只得出此下策,委屈殿下了。”
凤洛林满不在乎的一摆手,“无妨,本王素来不重虚礼。只是不知郡主夤夜相召,所为何事呢?”
慕诗诗遥望一眼窗外,剪水的眸子蕴满寒星点点,又扭头扫一眼凤洛林,才说道,“我想和殿下结盟。”
凤洛林似早已料到,因此并未惊讶,他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良久才问,“如何个结盟法?”
慕诗诗温润一笑,然后压低声音与凤洛林秘密谋划起来。
密语之声掩在密不透风的室内,惊碎了烛光投下的暗影,惊飞了窗沿上的宿蛾。
皇宫之中,月色笼在高墙之后,照不进森严的巍峨之中。
这几日俞妃重获君恩,后宫之中的格局又恢复如常。
陆妃只逍遥了几天,便不再一家独大。
她不免气急攻心,接连失眠了几夜,这一夜便找来了侄女陆婉婉商议。
陆婉婉一边帮她调制着安神香,一边听她吐露胸中苦水。
当听到她说俞妃和皇后都有子嗣可依凭,而她膝下却无所出时,陆婉婉适时插言道,“姑母您虽没有皇子可依傍,但您可以去寻一个啊。”
“寻一个?这话怎么说?”陆妃听了她的话,忙拭了拭眼角的泪疑惑地望着她。
陆婉婉干脆盘跪到她身前,“三殿下母妃早逝,在宫中孤苦一人,您不正好可以将他收为己用。”
陆妃闻言失笑,摇了摇头,“他若是孩童还行,都那么大了,就算我想认他做儿子,皇上怕是也不会同意的。”
陆婉婉急切道,“婉儿的意思并非让姑母去认三殿下做儿子。婉儿是想您从旁相助三殿下,他念及您的相助之情,必然也会对您感恩的。”
陆妃见陆婉婉说的极认真,盯着她的脸细瞧了一阵,忽而笑道,“婉儿你恐怕不是为姑母着想,而是为你自己做打算呢吧。”
陆妃的一句话,顿时让陆婉婉脸上晕出红霞,她忸怩了一下,道,“姑母瞧您说的,婉儿确实是在为您打算啊。不过,若是他日婉儿……能和三殿下结亲,这对姑母对我们陆家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陆妃仔细斟酌了一番,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当今的皇嗣中,能和太子与四皇子抗衡的,也只有三皇子了。那姑母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好了。”
说着拍了拍陆婉婉的肩,以示同意。
陆婉婉心中一喜,便接着说,“三皇子虽然备受皇上器重,到底是势薄了些,仅有姑母和我们陆家相助还是不够,还需要再拉拢一人。”
陆婉婉眼中闪动幽光,陆妃瞧着也觉震动,深觉她这个侄女不是等闲的闺阁女子。
她细思了一下,才说道,“你说的可是叶楚栎。”
“正是叶大人。”
陆妃微微沉吟,又道,“叶大人的确值得拉拢,况且他还数次帮助过我们。只是他那人脾气有些孤傲,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
陆婉婉眉毛一挑,趴在陆妃耳边谜语几句,陆妃听得眉眼带喜连连点头。
一整夜,锁匠一顿忙活,终于将开锁的钥匙配置出来。
拿着那把钥匙,叶初月顿时送了口气。眼瞅着大功即将告成,心底竟有些微微激动。
天一亮,她就穿戴整齐,将锁和钥匙小心揣在身上赶去上朝。
朝堂之上,她一心想着藏宝楼的事情,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朝中一时无事,因此除了宋瑾亦之外,还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
宋瑾亦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口处竟涌起莫名的心疼的感觉。
他有些后悔干嘛要为难她,痛痛快快将信交给她不就好了。
可又觉得那样做太失风骨,是她一直拿他当外人,任何秘密都不肯袒露的。
他这样做,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继而明白只有依靠他才能做成她想做的事。
她怎么偏偏就不懂呢?
下了朝,叶初月一晃就没了人影,宋瑾亦在朝臣中久寻不获,有些怅然若失。
叶初月出了朝房,片刻不敢耽误,直奔藏宝楼而去。
当时正值侍卫换班,藏宝楼戒备松懈,叶初月看四下无人便跑了过去,将新锁换下,扣上旧锁,又用手拉了拉,纹丝不动,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看一切都没有留下破绽,她这才转身离开,有了这番细致准备,他日盗了血如意,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刚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尖细的声音唤住了她。
她回身就瞧见是管理藏宝楼的太监来开门取宝,心中不禁大呼万幸,倘若再迟一刻,就要前功尽弃了。
那太监笑着迎向她打了招呼,她也还了礼,随口问道,“公公来办事?”
公公笑道,“可不是,陆妃娘娘要咱家替她选些金石篆刻,说是要用来赏人。”
叶初月听到“金石纂刻”这几个字微微失神,想当年父亲在世时,便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如今随着父亲冤死,家中所藏的那些东西也早不知去向了。
太监见她走神,忙轻唤了一声,她回过神勉力笑笑,让太监只管去忙。
太监便行了礼开门进了藏宝楼,完全没有发现锁头曾被掉过包。
叶初月回到家中缓了好久,心情才平复下来,她立刻筹划着接下来的布置。
方才在朝中听说天烬帝要在明日为靖王开家宴,如此一来宫中的防务重任便都落在内廷,藏宝楼的把守会松懈些。
且明日正好是与宋瑾亦约定的最后一日,他还当班值守,所以无论如何行动都要安排在明天进行。
计划定下后,她反而轻松了。
她一向如此,越是大战之前越是放松平静。
她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盆中铺满了玫瑰花瓣,纤手一撩水波荡漾,花瓣追逐水纹徐徐而动。
随波逐流。
她脑中出现了这几个字,她觉得自己也是在异样的命运漩涡中随波逐流。
第二天黄昏时分,她在家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宫女衣服换上,在宫中以宫女的身份行走才能掩人耳目。
正当她准备妥当时,宫中却来人传话,说是陆妃娘娘有请。
叶初月一时也没了主意,倘若进宫去见陆妃,势必会耽误自己的大事,可若推说不去,倘若陆妃怪罪起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初雪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姐姐你尽管去办你的事,见陆妃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你?”叶初月迟疑了一下。
叶初雪嘟起嘴说,“姐姐不相信我?我这就扮给你看。”
说完也不等叶初月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去换上了叶初月的朝服。
一身紫衣上身,她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叶初雪又模仿着叶初月的样子走了几步,行立坐卧几可乱真。
“姐姐,你就相信我吧。况且你日日对我说朝中的那些事,我早已烂熟于心,保证不会出差错的。”叶初雪信誓旦旦。
叶初月见也没别的办法可想,便同意了。临行前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放心。
姐妹便一同进宫,然后分开行事。
叶初雪到了陆妃宫中,陆妃难得的笑脸相迎,言谈间百般拉拢。
初雪早就记下了姐姐的嘱托,因此一直含糊应对,既不给陆妃肯定的答复,也让她寻不到错处。
陆妃心中焦急,以为她是故意拿大,便向宫女示意了一下,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赏赐礼物。
“本宫知道叶大人不似一般俗人喜欢那些金玉之物,一时也想不到该拿什么相赠,幸好我侄女提醒,才想起叶大人是读书人,肯定喜欢金石纂刻,所以特意命人去藏宝楼寻来的。”
说着摆摆手,示意宫女将那托盘递到叶初雪的面前。
揭开红布,叶初雪顿时惊住了。
那东西她太熟悉了。
耳边又想起了陆妃的声音,“叶大人,你眼前之物听说是从前宰相叶曹扬家中抄获的,这东西本宫是看不出价值,不过据说是稀世难得的。”
岂止稀世难得,这明明就是父亲最为挚爱的遗物啊。
金石犹在,亲以难寻。
叶初雪强忍着才没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她强撑着笑笑,对陆妃说,“谢娘娘厚爱,这东西臣下很喜欢。”
陆妃一听很是高兴,忙命人替她装了起来。
端着父亲的遗物,叶初雪都记不起是怎么离开陆妃寝宫的。
只觉手中之物有如千斤重,坠得她整个人站立不稳。
她一步步失神的走在皇城甬道上,行到无人处才敢放出心中悲伤。
恰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急急走来,一个收刹不住撞在了她身上,两个人身上拿着东西都散落在地上。
那人连声道歉,叶初雪只觉不闻,一心只顾着将父亲的遗物拾起,一不小心被石子割破了手掌。
她“呀”的轻呼一声,有赶紧擦了擦手,继续收拾地上的残物。
“你的手受伤了。”耳边响起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
叶初雪头也没抬,喃喃说道,“没事。”
那人却蹲下身,一把抓过她的手,一边查看一边说,“这样可不行,还是让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叶初雪一愣,缩回了手,抬起头迎上一张温润如美玉的脸。
那人一身素蓝的袍子,浑身散发着好闻的淡淡药香。
他冲着叶初雪微笑着说,“大人莫慌,下官是医药局的,名叫唐游风。”
叶初雪面无表情的颔了颔首,站起身就要离去。
唐游风却一把拉住她,说道,“大人我还没替你包扎呢,你可不能离开。”
叶初雪被他缠得无奈,一时忘记了她正扮做男人,就恢复本来的声音说道,“都说了没事了,你怎么如此婆妈。”
唐游风听了她的声音微微皱了眉。
叶初雪这才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就要走。
他却死揪着不放,接着又说了一句,“大人,听你声音如此尖细,你大概肾出了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