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子开口的话虽是质疑,可那婉婉道来的温和嗓音,犹如珠玉轻碰般悦耳,毫无半分轻视不敬之意。即便是在给自己设难题,白思瑜也无法生出不悦的情绪来。她浅浅一笑,点头道:
“这位云公子所说确实不假。不同药材自有其药性差异,即便是同一种药材,生于背阴处,河道旁,甚至山林间亦会有药性偏差。我就今日既然带着这药来,自然也是带着对着药性的了解来此的。不过庞馆主,此事不可我一人来做,还得请您医馆中的大夫一同研究开方之法,为此药定性。这药效究竟如何,届时请馆中名医开出一副药方,一试便知。”
庞元白听到此处有些动容,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云公子。只见云公子那双犹如丹青墨画般的秀智明眸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白思瑜,随后眼瞳转向庞元白,唇角微翘,极轻地点了下头。
庞元白站起身,对白思瑜说道:
“好,牧夫人。若是不介意,今日你带来的这些药材,我先以和半边莲相同的价格收下,带到馆中大夫试过方子,确定了药效后,再差人去往白家村与你商议收购事宜,可行?”
半边莲的价格白思瑜有所了解,回春医馆是以一斤五十钱的价格收购的,而点霜草生长条件与半边莲相差不大,将来如果种植后产量也相近,因此这个价位确实是何合适的。
如此,这笔生意便算是顺利谈妥。白思瑜和牧晋带来的那三十斤点霜草,被回春医馆用一吊半钱收下。尽管这第一笔金已经不算少,但白思瑜却知道,这仅仅是自己想要的一个开始。很快,她就会收到回春医馆更多的订单,还有更多的银钱等着自己。
一直到走出回春医馆的大门,白思瑜才终于无所顾忌地释放出自己的兴奋情绪,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心地抱着牧晋跳了几下,对他喊道:
“牧晋!我成功了!我真的把这笔生意谈成了!咱们以后会挣越来越多的钱,总有一天你不用再种地,我也不用再养鸡喂鱼!咱们说不定还能离开白家村,到县上来生活……”
牧晋不知听懂了白思瑜的话没,只是看着她兴奋雀跃的模样,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的医馆二楼窗前,云公子正负手而立,看着楼下那抱着丈夫开心地嬉笑的女子,静默不言。身后的庞元白不禁开口道:
“云公子,今日若不是你示意,老夫可不会这么轻易同意收下这小妇人的药材。不过我还是心有疑惑,明知这药材来路太新,药性亦不明了,您为何还如此轻易下决定?回春医馆虽说在云家这众多生意中毫不起眼,却也是您手里的一块好招牌,可不能轻易砸了啊。”
云公子笑了笑,薄唇微抿。他轻轻地转着葱白的拇指上一枚色泽油润剔透的翠玉扳指,清润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说道:
“今日若是个寻常女子来找您谈这笔生意,我云峥必不会插手。但庞馆主,这位牧夫人,可绝非寻常女子。”
庞元白一听,顿时好奇了起来。
“哦?依老夫看,若说这牧夫人谈吐样貌,确实比之普通人家女子出众不少。不过再如何出众,说到底仍然是一届乡野村妇。云峥公子经商多年云游四海,何种奇人异事未曾见过,怎会对这牧夫人如此另眼相看?”
云峥悠然转身,轻步走向案前,抓起一把点霜草。散碎的药粒从指缝间轻落。
“这药的效用,我尚未可知。但庞馆主可有注意到牧夫人身边的那名男子?”
庞元白点头道:
“那应当就是她的丈夫,牧晋。虽说自始至终那年轻人都一言不发,但依老夫经验,观其耳目神态……似是个失智之人啊。”
云峥微笑着说道:
“方才与这位牧夫人交谈,庞馆主应当也见识到了。样貌清丽出众,谈吐亦是不俗。这样一个女子,为何会嫁给一个身无长物的痴傻之人?想来这小妇人,必是经历过许多常人不可想之难事。可一个女子嫁得如此不如意,仍能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不说颇有胆识远见,行事思虑周全,敢想敢做,却又不嫌弃丈夫拖累自己,称得上有情有义。”
庞元白听后,也不禁感慨道:
“一介村妇有如此品性,实属难得。”
“庞馆主,若愿意相信云某的眼光,回春医馆与这牧夫人的生意若是谈成,必有大利。”
说着,云峥看向白思瑜和牧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了起来。
庞元白是个守信的人,三日之后,白思瑜果然在白家村等来了回春医馆的人。
孙管事这一次见面,满脸的笑意比之往常更胜,他带来的除了一份点霜草的药理定性,还有庞元白一笔数额不小的订单。
“咱们回春医馆的几位大夫拿到了这药材便一同研讨了三天,最后开出了一张清热解毒的方子。找人试了一下,您猜怎么这?竟比以往惯用的方子好上许多!牧夫人,您上回送去的那三十斤早就卖空了,这回我们馆主让我送来十两银子的定金,想先跟您订上五百斤的药材,等到时药材送足了,再补足剩下的十五两尾款。你看可行否?”
孙管事将十两白花花的纹银放在桌上时,白思瑜一时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来到这个世界后每一个铜板都得精打细算数着花,第一次见到了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这无疑是一份不小的冲击。
白思瑜掐着大腿,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镇定地说道:
“五百斤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既然是庞馆主要的,我说什么也会尽快采购充足。定金我先收下,还请孙管事回去替我谢过庞馆主,就说这五百斤届时我会分几批送去瑞阳县,保证三月之内,一定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