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男孩的叔父在次日清晨发现侄子小小的身躯已经没有了气息时,又是悲痛愧疚又是不解,自己的孩子与侄子分明得到的是一样分量的食物,晚上三个孩子也都是睡在一处,为什么偏偏侄子死了?
小男孩的叔父这才想起来昨日侄子那一番焦急难过的闹腾,还有指着那个偷走他食物的小女孩时各种比划的手势,男孩叔父检查了男孩尸体身上用以领取食物的号签,却一无所获。这才明白,事有蹊跷。
男孩叔父抱着怀疑去找小女孩的父母理论,双方甚至险些大打出手,直到粥棚负责施粥的官兵出面阻拦后才控制住局面,仔细搜寻之下,果然在小女孩的身上翻出了属于死去的男孩的食物号签,事实放在面前,小女孩的父母彻底傻了眼,几乎崩溃。小男孩的叔父不肯罢休,誓要以命偿命,而女孩的父母面无力辩驳,只能死死地抱着女儿哀求哭泣。
那小女孩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在父母对孩子都疏于教导的农村,她根本还没有任何道德是非观念,甚至不明白因为自己的一个举动害死了另一条小生命。欠了的人命,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可是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去偿命,在场之人却也均不忍心,连粥棚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面对此情景也束手无策。
而最终,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女孩的母亲突然声称,是自己教唆女儿去偷窃食物,她的女儿什么都不懂,一切都是她的错,任何的惩罚由自己承担。
所有的人都听得出这番话是女孩的母亲为维护女儿主动担责,可是事到如今,再没有别的更好的解决办法。女孩的母亲终究是被士兵带回了官府发落,最终,判流放。
白思瑜听罗逢向自己转述这件事时,屋外正是大雪纷飞,刺骨的狂风不断地袭击着门窗,即便是屋里炭火正旺,也难以驱散这剧烈的寒意。她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捧着的暖炉,直至手指被烫到了才松手。
“……罗逢,茗海商会以前遇到荒年,可曾开设过粥棚?”
罗逢点头道:“虽然大兴在战后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今岁这般的荒年,但还是会有些流民无家可归,会长也设过多次粥棚。白老板……您若是想要开设粥棚,我去传信给房掌柜?”
白思瑜想了想,对罗逢问道:“洛城分号如果开设粥棚,购买的粮食一般都是从何处出账?”
“自然是分号内部的经费余额,上次您和我去查账时看过,余下的金额应当足够在洛城开设一间粥棚,这并不难。只是……接济流民有可能会遇到的麻烦,远比金钱严重。白老板,您可要想清楚再做。”
白思瑜却并没有犹豫,她直接点头道:“分号的经费只出一半,剩下的,由我来出。就算是行善,也得先把自家的底子守住,否则万一遇到什么事情,洛城分号也不至于坐吃山空。罗逢,明天咱们就赶去洛城安排吧,雪越积越厚了,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前世生活在全球气候变暖时代的白思瑜,与无数城市中人一样,将大雪看成一场上苍降落的美景,在一年的尽头能够看见,本身是一种奇妙而美好的经历。而今时今日,漫天的鹅毛大雪在她眼中却不再有过去那样的浪漫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无情的肃杀。
她无比祈祷上天能够怜悯这片大地上的人们,让这场绵延不绝的大雪尽快停歇,如此,便也许能少夺走一条无辜的生命。
因为天气恶劣,白思瑜行程又定得匆忙,她与罗逢一同奔走了好几处才租到一辆能够赶赴洛城的马车,回去之前又购置了不少路上的必须品,回家时已经天黑。谁知,他们竟然在回程的路上撞见了曾兰和她的丈夫程晖,夫妇二人正被两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地痞混混,手中拿着刀将他们逼至角落。
“二位壮士,有什么话何不好好说?我们夫妇今日只是出门采买过冬的物品,若是需要银钱,我可以将身上的都给二位……”
程晖是当地名门独子,虽读过不少书,可并不曾习武。面对着显然来者不善的二人只能牢牢地挡在曾兰前面,却无力直接对抗。他努力壮起胆子,不让自己看上去有所胆怯,但面对着明晃晃的刀刃,身体还是不禁发着抖。
“呸!老子要你们身上那几个钱?把话说明白了吧,你老婆的舅舅,托欠我们袁老大的债已经超过了一个月了。当初可是说好的,连本带利按时偿付,怎么,现在想赖账?”
曾兰和程晖均是脸色一白,曾兰的舅舅在彭泽商会财产抄查归还给受害百姓后,虽然拿到了一小部分补偿,可是却远远抵不上已经利滚利翻了不知多少倍的高利贷。他已经将所有的钱都用来还债,可依然只是杯水车薪。而债主袁老大显然并不满意,便开始差人不断地骚扰曾兰舅舅身边亲属,如今,居然直接找上了曾兰夫妻二人。
“二位……内人舅舅所借的欠款是他自己的事,两位大哥何必如此为难……当然,若是袁老大有急需,我可先代为偿还部分,您看如何?”
程晖反应还算快,知道今天不破财消灾是无法脱身了,他只得先退一步当作缓兵之计,可谁知,那两个地痞一开口要的数目却令他傻了眼。
“你代为偿还?行啊,那就先拿出一千两来,这样我们哥俩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一千两?程晖一下子懵了,程家虽然在当地还算小富,可是和曾兰娘家一样也不过是一家人能衣食无忧的程度,一千两这样的天文数字,无论如何不可能说拿便拿出来,更何况这样的年头,如若将家底掏空,他们如何保证一家人的生计?
“二位壮士,小生与夫人并非是什么富豪之家,手边也至多能够腾出五百两……还请见谅,这已是我夫妇二人仅剩的积蓄,再没有更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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