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瑜闻言笑了笑。
“你跟着你们会长倒是懂得多,也会说话。可是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说容易。假如不小心陷得深了,便也就不是好事了。连云峥都会落入这样的局中,我比他能强到哪儿去?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罗逢看向白思瑜,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白老板,被卷进这些事情里,您可有后悔?”
谁知,白思瑜闻言反问道:“你呢,你任劳任怨地为云峥鞍前马后那么多年,却始终连一个正经的名头都没有。如今又被他发配到我身边来,你就没有后悔过?”
罗逢闻言,顿时正色道:“您这话是如何说的?会长待我有再造之恩,与我而言他比单纯的主人更为重要,只要是会长的吩咐,纵使万死罗逢也必然会欣然赴之。况且,为您做事,罗逢十分庆幸,丝毫谈不上委屈或是后悔。”
这样的肺腑之言让白思瑜很是感动,她知道,罗逢这般的忠心,必然是云峥经年累月的信任和教导才能积累出来的。用人之道,白思瑜觉得自己比云峥果然还是差上很多,假如将来自己还能有更大的进益,是不是也能培养出更多的像罗逢这样的帮手和伙伴?八壹中文網
“罗逢,我知道你对我的言听计从是出于对云峥的忠诚,作为一个上司,我也许远不如云峥,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也会给你应有的一切东西。至少,我希望将来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云峥身边,能够让他觉得,我是个值得你帮我这一遭的人。”
罗逢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诚恳得说道:“白老板,会长从不会看错人,您已经足够值得。”
白思瑜看了一会儿那张已经陈旧泛黄的文书,站起身说道:“走吧,咱们是时候,该去拜访一下这位潘知县了。”
洛城的县衙大门和白思瑜曾经见过的瑞阳县县衙几乎无甚差别,一定要说也许就是格局和新旧程度有些微不同,但大兴的各地县府衙门都有明确的制式规定,最终所建造出来的效果都大同小异。白思瑜到了县衙门口,向衙役告知了身份和来意。对方见白思瑜一个年轻女子提出要资助洛城设施营建,第一反应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前去通报。不一会儿,衙役便将白思瑜和罗逢请进了县衙后院。
潘淳刚刚年过三十,算起来比云峥还要小上一岁,已是大兴最年轻的知县。可是当白思瑜见到对方时,却骤然觉得这位潘知县的年龄有些难以判断,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上还有着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一头的发丝竟已近半白,这让白思瑜乍一看险些以为面前的男子已经接近知天命之年。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失态后,她急忙向潘淳行礼。
“民女白思瑜,见过潘知县。”
来访之时,潘淳正在处理一桌的公务,他抬头看见面前的白思瑜时惊讶不比门口的衙役小,却更加平和自然。
“白姑娘,不必多礼,请坐吧。近日洛城风雪交加,衙门很久没能去购进茶叶了。好在炭火尚还足够,先饮些热水,烤烤火再说。”
潘淳和白思瑜所见过的符博实完全是两种性格气质的父母官。符博实严肃庄重,坐在公堂之上,假如脸黑些就是一派铁面无私的包公模样。而潘淳却态度温和亲切得像是和自己唠嗑叙旧的朋友那样,若不是白思瑜始终记得提醒自己,这个时代阶级分明不可越界,她甚至会忘记潘淳是一个正七品的朝廷命官。
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和袁连那种人关系密切呢?
“谢过知县大人。民女今日突然叨扰,着实惭愧。只是人命关天,实在多等不了一刻。如今这寒冬暴雪太过猛烈,城中逃荒的灾民众多。思瑜虽只是一介小小商贾,无能兼济天下,却也不忍见百姓疾苦。潘知县这段时日为了城中赈灾之事,想来也是劳心劳力。若思瑜能略尽绵薄之力,便是足矣。”
这番话说得白思瑜自己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肉麻得很,但这样的话至少能给对方留点好印象。潘淳似是友好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绪波动,这让白思瑜的一番开场白显得效果弱了几分。
“我听说,白姑娘如今已是茗海商会洛城分号的总管事?一位女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为,着实令人钦佩。不瞒白姑娘,其实这两年曾亲自拜访本官,向本官提出想要资助洛城县衙营建街市的商人不止你一个。但是最终,他们几乎都没能兑现承诺,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白思瑜听后笑了笑,缓缓开口道:“因为,说是资助,其实本质仍是交易。这些商人无论慷慨解囊出多少钱财,最终仍是要将自己投出的钱财,再用其他方式从他们所资助营建的地方重新挣回来,甚至要的更多。为此,也许他们还会仗着自己是出资人,对改建修缮的设施方案有所挑拣,用各种借口理由,排除掉那些看起来只是赔本买卖的,比如慈幼局之类的设施。而他们会选择的,只是那些有利可图的,譬如商铺、酒楼、茶馆乃至赌场……最终导致的结果,与潘知县您利民的本意大相径庭。”
潘淳听到这番话,脸上那客套的笑容才终于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意味,他坐在椅子上的姿态放松了些许,对着面前的年轻女子点了点头。
“白姑娘是位直率通透之人。”
能回答对这个问题,不是白思瑜多聪明,而是白思瑜自己也是个商人,太明白一个商人在作为投资人时的心理。任何一个投资者都不是生来胸怀天下抱有大爱的慈善家,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他们所做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行为多少都是带着商业目的的,即便短期可能不会收回自己付出的成本,但是长远一定要对自己有利可图,因此,学会趋利避害本就是投资人的基本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