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请！”夜亦然快速的摆好棋盘，很君子的谦让道。
舒瑾萱也不做作，抬起玉手轻轻拿起一颗白子，并没有多想，迅速的落在棋盘的正中间。
她的这一枚白棋，正好是一举中锋！
夜亦然看着舒瑾萱刚才落下的棋子，脸上露出微露的惊讶。目光不着痕迹的定在她的手上，舒瑾萱的手很小，而且肤色很白，指甲上并没有寻常女子涂有妖媚的豆蔻，只是涂了一层淡淡的粉色，颜色轻的几乎看不出来，如露珠一般晶莹，在蓝衣水袖衬托相映中如一汪白月光。
皓腕如雪，目光凝聚在舒瑾萱纤细的手腕上，那一抹碧绿的清冷之色晃了一下夜亦然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闪烁了一下，那是云族的翠羽烟云……
当视线落在翠羽烟云上，夜亦然墨玉色的眸子微闪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执起一颗黑子，放在了白子的旁边。
他的棋，并驾而驱！
舒瑾萱微微蹙眉，再落子放在棋盘一角，夜亦然同样执起黑子尾随而至，落在白子旁边。眉梢微凝，舒瑾萱又接连三个棋子将四个角落填满，夜亦然依然同样尾随而至。
拿起第五个棋子，舒瑾萱终于抬眼看夜亦然，夜亦然浅浅而笑，墨玉的眸子映着淡淡光华，同样看着舒瑾萱。
四目相对，舒瑾萱眸子泛出清凉的光，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夜亦然看着舒瑾萱清凉的眸子，手中的棋子正落在她刚落下的棋子旁边。
舒瑾萱眉梢微微一挑，手下动作加快，一颗颗棋子簌簌而落，依然看着夜亦然的眼睛。
坐在对面的夜亦然同样也不看棋盘，每一颗棋子落脚之处正好是舒瑾萱前一刻落下棋子的旁边，毫厘不差。
弹指间，几十个棋子转眼而就。
舒瑾萱心中一冷，声音清冷道：“夜太子果然心思缜密，名不虚传！”
“呵呵，四小姐堪比女中诸葛，这些年来当真浊了世人的眼睛，才是令夜亦然刮目相看！”夜亦然依然淡淡而笑。
“哼，难道你一直都是如此下棋？”舒瑾萱斜睨着夜亦然。
“非也，那要看亦然遇到谁了！舒家四小姐让夜亦然不得不如此！”夜亦然笑着摇头，一片眼睛尽是温柔之色。
“呵，我很荣幸！”舒瑾萱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而是把视线移开，低下头，开始审视棋盘。手中的白子再次落下，反跟随在夜亦然身后。
夜亦然一怔，随即嘴角微勾，笑得雅致，一颗黑子又反跟随其后落下。
须臾之间，二人手中的动作再次加快，黑白子相间，在棋子的外围竖起了一座围城。
心中一冷，舒瑾萱猛地闭上了眼睛。
夜亦然也在同时闭上了眼睛，遮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可是，即使二人都闭了眼睛，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不过双方落子的时间确是越来越长。
不远处，暗卫流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俊秀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一双眸子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舒瑾萱。
夜亦然的棋艺，堪当一绝，天下除了云公子和蓝照国的三殿下外，没有人能如此与主子对弈，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忽然觉得，现在主子和舒四小姐坐在一起的画面是极其赏心悦目。
主子不要婉转奉承，曲意承欢，零零碎碎，争风吃醋，困在高墙大院里一方天地斗个你死我活的女人，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乾坤中藏有锦绣，俾睨中自有一方世界，纵横天地，能有不输于男子气魄星魂的女子。
舒瑾萱，就是主子要找的能与之俯瞰山河，并驾齐驱的人！
这一刻，流月对舒瑾萱彻底改观，早先有的排斥一扫而尽，致以无上尊崇。能和主子如此对弈的人，自然值得她尊敬。
时间一点点过去，二人的棋局已经成相持之势。
白芷、墨竹寻舒瑾萱来到这里，就看到小姐在和一个年轻男子对弈。一见既知这人富贵非比寻常，尤其那周身的气势，她们只在云公子和蓝枫逸身上看到过。二人不敢打扰，悄声立在不远处。
这一局棋，一下便是一日。
舒瑾萱和夜亦然似乎都忘了时间一般，沉浸在其中。一旁的流月和白芷、墨竹都不敢打扰，只能静静的等候在身边。
直到日色西移，暮色下沉。
舒瑾萱忽然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锦盒，坐着的身子猛地站起，“明日再下！”
“好！”夜亦然点点头。
舒瑾萱也不逗留，转身离开。白芷、墨竹立即随后跟上。
夜亦然坐在那里不动，看着舒瑾萱蓝衣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墨玉的眸子静若深潭。许久，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棋盘，忽然笑了。
“主子？”流月走上前，看着棋盘，顿时惊呼，“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
“嗯！眼力不错。”夜亦然赞赏地点头。
“这……怎么可能？”流月身子颤抖。
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同样是上古阵法，其中含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天地方圆，斗转乾坤，万千变化于一枰之间，早已经失传，舒四小姐居然会……
“嗯……天下无不可能之事。”夜亦然道。
“这也太……”流月依然不敢相信。已经失了以往做隐卫的清冷镇定，“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同样无解……主子，那您……”
夜亦然不语，墨玉的眸子染上一抹昏暗。半晌，就在流月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淡淡地道：“我也想看看到底结果如何！”顿了顿，吩咐道：“命人守好这里，不准任何人来破坏。”
“是！”流月应声。
夜亦然抬眼向着西北天空看了一眼，那里依然是云雾笼罩，连一片星光也无。须臾，他收回视线，缓缓踱步，离开了桃花林。
回到禅房，舒瑾萱吃过斋饭后立在窗前，身影隐在月光中，纤细朦胧，如云如雾。这一站便是半夜。三更时分，终于躺回了床上。五更的钟声响起，舒瑾萱也随着起来，用罢斋饭后向后山桃花林而去。
走到桃花林尽头，夜亦然已经候在那里，依然如昨日一般负身立在湖边。晨曦的霜露给他黑衣俊挺的身影笼罩了一层雾色，如雾里看花。远山、湖水、桃花林间，风景如画。
舒瑾萱不发一言落座，借着昨日的棋局，抬手落子。
夜亦然缓步走过来，也落子。
天近午时，舒瑾萱忽然抬头，眸光清厉地看着夜亦然，“你确定你要这样走？”
夜亦然含笑点头。
“这里也有你的家国！”舒瑾萱提醒。
“我不在，家国安在？”夜亦然扬眉，笑得云淡风轻。
舒瑾萱不再言语，低下头，垂下眼睫，重重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夜亦然也不再言语，同样手腕微重地落下一子。
转眼之间，棋盘上斗转星移，换了一番天地。
随即，二人落子时而快，时而慢，一颗颗棋子落下，轻轻细响，如山间清泉。
这一日，无人前来打扰。流月、白芷、墨竹站在远处，也陪着站了一日。
天幕遮下，舒瑾萱犹不起身，夜亦然将手中的黑子扔进了锦盒，缓缓站起来，仔细地看着舒瑾萱半晌，轻轻一笑，“明日继续？”
“自然！”舒瑾萱头也不抬。
夜亦然缓缓踱步，当先离开了桃花林。
半晌，舒瑾萱才起身，顶着雾色走了回去。
这一夜，东侧院的灯亮了一夜，西侧院的灯同样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