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南嘉把手机交给顾晏舟，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剪刀，小心裁开了信封边缘，取出了两张泛黄的信纸，缓缓展开。
一张是鹿奶奶写的，一张是姨奶奶写的。
她看了两行，问鹿老爷子：“爷爷，我要不要给你读一读？”
“不读了，你看完和我说说大概的意思吧，看看这老婆子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写这封信的目的又是什么。”
鹿南嘉点了点头，信不长不过十几分钟就看完了，可鹿南嘉却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姨奶奶在信里说，她之所以写下这封信是要给鹿爷爷道歉的，因为两家年轻时的一些恩怨矛盾，致使这封鹿奶奶三十六岁那年写给鹿爷爷的遗嘱，到她快去世时，才托儿女送出来，迟了这么许多年。
她说，鹿奶奶交给她信的那年，正是风湿病发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都在腿疼浑身疼，连床都下不了，甚至一度想到了提前结束生命。
那年除夕，她们一家来江城过年，鹿奶奶在姐妹寒暄过后，将这封信交给了她，并嘱咐她，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就帮忙把这封信交给鹿爷爷。
可后来，两家因为一些事闹了别扭，多年不再往来，信的事就一再耽搁了，现在她也时日无多，总想着要完成姐姐昔日的嘱托，这才有了这封信的送归，还望鹿爷爷不要怪她。
鹿南嘉和爷爷讲完姨奶奶写得信的内容，鹿爷爷板着脸，闭着眼睛，沉吟了良久，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那你奶奶写了什么？”
鹿南嘉看了眼顾晏舟，顾晏舟朝她点了点头。
“我奶奶说，她很对不起你，说好了要和你一路白头，可到底还是身体不争气，儿子没有长大，她就病倒了。说你这些年很辛苦，一个人要扛起家庭的重担，还有她这个累赘。她还说，很对不起，她要比你先行一步，她不希望你为她难过，哭泣，她希望你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也能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少喝点酒，多出门走走，替她去看看这个世界，勇敢的爱和被爱。”
“……”
“奶奶还说，在每一个有风的日子，她都会陪在你身边，因为风也温柔。”
顾晏舟看见视频那头，鹿老爷子红了眼眶，一阵风吹来，他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风卷走了他的遮阳帽，修剪利落的白色短发，短短的发丝在随风轻晃。
鹿老爷子侧过脸去，用指腹很随意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道：“这个老婆子，人都走了还和我煽情呢。三十六岁的她有没有写下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鹿南嘉点了点头：“奶奶很遗憾没能看着我爸上大学。”
鹿老爷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笑了：“那这个心愿，她后来活着也没实现，现在我更帮不了她了。你姨奶奶呢？她怎么样？”
“不知道，她这张信纸看起来也不新了。这个问题还是爷爷你自己问吧。”
鹿老爷子又叹了口气，他转身弯腰从树丛里捡起了自己的遮阳帽，抖了抖上面落得灰，单手戴在了头上，神情也恢复如常：“行了，信的事我知道了，年过古稀尚能收到亡妻来信，也算人间少有，今天的风，怪不得这么轻柔。小嘉啊，你和小舟也注意身体，工作学业总是忙不完的，身体健康才是奋斗的本钱。”
“知道了爷爷，这封信我帮你收进卧室的抽屉里？”
“嗯，我床头柜的抽屉里，里面有本老相册，你帮我夹进去。”
“好。”
“没什么事儿就挂了吧，我也要继续去钓鱼了，我有预感，今儿啊，我一定能钓到一条比你顾爷爷钓得更大的鱼！”
“一定能！我爷爷最棒了！”
挂了和鹿老爷子的电话，鹿南嘉又摩挲着信纸看了一会儿，望向了窗外：“顾晏舟，你说为什么现在窗外没有起风啊？”
顾晏舟放下手机，揽住她的肩膀，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额角：“因为风去陪爷爷了。”
“可我也想她，怎么办？”
“风会听见的，但现在由我陪着你。”
因为这封突然到来的信，鹿南嘉一下午心情都不佳，甚至就连西瓜都不甜了。
下午临近黄昏，两人出门，问门卫大叔借了能载人的自行车，顾晏舟在后座上给鹿南嘉绑了个软绵绵的坐垫，自己上车后，用腿支着地，轻侧了侧车身，让她上车。
鹿南嘉找了舒服的姿势坐好，紧搂住顾晏舟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这种香味很难形容，就像是在午后的暖阳里偶然闻见了清冷的松枝味道。
他骑着自行车载着鹿南嘉，一路不疾不徐的沿着马路往江边公园走，骑行带起了风，暖洋洋的扑在脸上，鹿南嘉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耳边是汽车一辆辆驶过，穿破风的声音，时而还能听见几句行人的交谈。
他们前面行着一辆绑了很多卡通气球的自行车，花花绿绿的穿行在马路上，像童话里的场景。
偏偏骑车的还是一个有些胖的留着白色络腮胡的老爷爷，他戴着一顶洗得有些泛白的绿色迷彩遮阳帽，身上穿着的蓝色短袖衬衫，依旧洗得泛白，衣摆还随风向后扬着，也很像动画里的人物。
顾晏舟跟着他一路把车骑到了江边公园门口，他下车给鹿南嘉买了只大公鸡式样的气球，系在她手腕上。
鹿南嘉上下晃了晃手腕，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就不怕一会儿我被大风吹跑了？”
顾晏舟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勾了勾唇角：“不怕，因为你就算是飞到天上去了，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这么厉害？”
“当然，为了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下来。”
鹿南嘉抬头看了眼飘在头顶的气球：“顾晏舟，你又和我说胡话了，我才不要星星呢，我现在就希望一会儿进了公园，这个气球别被挂在树上。”
“傻瓜，不会的。我们现在是先去到处转转，还是直接去捞金鱼？”
“直接捞金鱼吧！这样我们可以早点去夜市，不瞒你说，我这会儿已经开始饿了。”
顾晏舟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公园：“你下午那半个西瓜吃哪儿去了？”
“拜托，西瓜的本质是水，过了这么久，早就消化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