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改天有机会妈妈一定去。”
鹿南嘉有些生疏的把车在路口转了个弯，往江边开，故作轻松的玩笑道：“听你这样说，那应该就是没机会了吧。毕竟，上次我听你说改天有机会的时候，还是在我过十三岁生日那天，你在百忙之中，抽空接了一个我满心欢喜打去的电话。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你说改天有机会，妈妈一定回去看你。再之后的每一年，我都在等你有机会，可一直也没等到。”
“对不起小嘉，是妈妈……”
“我知道你有身不由己的理由，也知道人总要多为自己考虑。但不管你信不信，在刚见到你之前，我对你都还有些埋怨，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最后叫住我时，我突然……不想怨你了。”
“为……为什么？”宋允书紧攥着大衣的袖口，声音有些慌张哽咽。
鹿南嘉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妈妈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就是你拿着行李走的那天，我一边哭着喊妈妈等等我，一边追着妈妈跑了大半条街。那时候，要不要回头的选择权在你，你没有为我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所以，我活了二十多年，用二十多年的一半时间在怨你狠心。
可今天，因为顾晏舟，我们的角色对调了。但我和你不一样，没有那么狠心，所以我为你回头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长大了，遇见了更多更好的人来爱我，所以不在乎等不到的爱，也不再期待妈妈能回头看我了。我用了很久的时间，努力释然了，现在也不想再怨你了。”
“小嘉……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你是，至少对苏沫是。她属于你的现在，而我属于你尘封在过去，不愿提及的曾经。”
鹿南嘉把车缓缓停在了江边的停车场，从前窗望去，正好能看见天空中绽开的烟花，宋允书没再说什么，她只静静的靠着椅背坐着，望着窗外。
良久，鹿南嘉小声问她：“深城临海，海边，每年放的烟火也这么好看吗？”
“没有江城的好看。”
“妈妈。”
“嗯？”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带我来这儿看烟花的事吗？”
鹿南嘉坐起身来，指着前面站了很多人的远处，笑着看向宋允书道：“那时候，你牵着我的手，带我站在江边的扶栏边，抬头看烟花，你说那是全江城看烟花最好的位置。你还说等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所有的烟花在空中一起绽开时，许愿最灵了，烟花能带着愿望去到天上，天上的神明都能看见，可我年年许愿，年年都不灵验。”
“不是不灵验，只是愿望需要时间才能实现。”
鹿南嘉收回了手：“确实需要时间，因为我很久以前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了。”
她看了眼手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十二点，你应该也不能陪我那么久，那我就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幸福美满。”
“小嘉……你是不是知道妈妈要离开了？”
鹿南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这次方便告诉我吗？”
“和你苏叔叔一起出国养老，可能就不回来了。”
“哦……挺好的。那我的婚礼，你也来不了了，对吗？”
“我听晏舟说过，想着你可能也不希望在那天见到我……”
鹿南嘉打断了她的话，失望笑道：“又是你以为，你们这些大人是不是都总爱给自己找这些烂借口？没关系，如果你认为是我不想在婚礼上看见你，所以你为了我的心情考虑，才选择不来的，这样的理由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那你就这样认为吧。”
“对不起小嘉。”
“没事，我没事。”鹿南嘉侧头，偷偷抹了下眼泪：“真没出息，刚说完释怀，却还是哭了，顾晏舟看见，肯定要骂我。”
宋允书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胳膊，可手伸到一半，却突然瞥见了后视镜里映着的顾晏舟凉意十足的愤怒目光。
宋允书有些畏惧的收回了手：“小嘉，以后多往前看，你是个好孩子，上天总不会亏待好人的。你……也将妈妈……封存在过去不愉快的记忆里吧，你以后和晏舟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下次，我不会不接了。”
“好。”
宋允书把骨节攥得发白，她把肩上披着的鹿南嘉的大衣，小心翼翼的脱下来折好，解开了安全带：“小嘉，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家吧。”
“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宋允书打开车门，转身准备下车。
鹿南嘉看着靠在后座上，已然睁开眼睛的顾晏舟，哽咽着对宋允书道：“妈。”
宋允书抹了两把眼泪，笑着回头：“嗯？怎么了？”
“你能抱抱我吗？就一次也好。”鹿南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宋允书看了眼脸色铁青，不悦到极点的顾晏舟，终于还是鼓足勇气上前拥住了鹿南嘉：“对不起小嘉……”
鹿南嘉闭上了眼睛，虽然她已经记不得小时候被宋允书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但现在她的怀抱绝不是记忆中的温暖感觉，很陌生，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半晌，她轻轻推开她：“你走吧，我和顾晏舟也要一起回家了。”
“好。”宋允书抬手帮她把鬓边散发别到耳后，眼神中流露着难得的温柔不舍：“妈妈走了。”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下了车，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都会有所留恋，就像鹿南嘉小时候，她走的分外决绝一样。
宋允书下车后，鹿南嘉并没着急离开，她看着穿着一身快要拖地的宝蓝色礼服裙的宋允书，略有些踉跄的向江边走去，最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鹿南嘉紧抿着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后座上，顾晏舟缓缓叹了口气：“哭吧，别憋着。”
“对不起，是我不争气。”
“没事宝贝，很正常，总得和过往道个别。”顾晏舟解开安全带，降下了车窗：“副驾驶的座椅旁边，有个盒子，打开，里面有盒烟，拿给我。”
“能不抽吗？”
“听话，给我吧。”
鹿南嘉找到烟，回头递给他。
顾晏舟接过烟盒，拽了拽领带：“这车是你自己开过来的？”
“嗯。”
“可以，有进步，至少会转弯了。”
“那你呢？怎么醉了还能把话说的这么清楚？”
顾晏舟倒了根烟出来，咬在唇间，看着她笑了笑：“强撑罢了，不想让小朋友自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