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长清有记忆开始，她几乎就没见过父母吵架，她的妈妈总是笑盈盈的，爸爸看向妈妈的目光也总是很温柔。
反倒是爷爷奶奶，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说来也有意思，他们俩吵归吵，闹归闹，但只要一看到自己，立刻就能很默契的一秒切换成慈祥笑脸。
根据她的长期观察，爷爷奶奶吵架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打电话向她爸爸妈妈诉苦，诉苦诉得多了，顾晏舟就容易烦，他一烦就不接电话，也不准鹿南嘉接。
小长清不理解，爷爷奶奶为什么总爱吵架。
鹿南嘉说，因为他们在意彼此，这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那爸爸妈妈不吵架，是因为你们不够在意彼此吗？”
她问出这话时，看见一贯温柔的顾晏舟缓缓皱起了眉头。
鹿南嘉和顾晏舟对视了一眼，摸了摸她的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别人的方式，并不是说所有的在意都要用吵架来体现。”
“爸爸和妈妈会吵架吗？”
“会啊，没有人能永远不吵架。”
“可我从没见过。”
顾晏舟将她揽在怀里，语重心长道：“吵架是一件既伤感情又生气且辛苦的事儿，卿卿，爸爸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们要爱护家人，要努力保持开心？”
小长清点了点头：“所以爸爸妈妈不爱吵架是因为要保持开心，不想辛苦？”
鹿南嘉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小长清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只要不辛苦就能开心？”
顾晏舟和鹿南嘉对视了一眼：“其实也没错。”
小长清眨了眨大眼睛，似是理解了什么。
从渐渐开始懂事起，小长清就一直是个自律，不需要大人多督促的小朋友，因为顾晏舟和鹿南嘉的教导，她很清楚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该做什么的时候就要做什么。
为此鹿南嘉和顾晏舟对她很是骄傲放心。
可在他们和小长清聊完关于吵架问题的第二天，小长清下午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到了练琴时间却还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甚至没经过鹿南嘉的同意就开始吃着薯片和冰淇淋。
鹿南嘉和顾晏舟很是不解。
鹿南嘉坐到她身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表，提醒道：“卿卿，这个时间点，你该去练琴了。”
“可我不想去。”
顾晏舟从墙上摘下那张她亲自签的承诺书，拿给她看：“卿卿我们要做言而有信的人，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不能违约。”
小长清摇了摇头：“我不想守约了。”
“为什么？”鹿南嘉问道。
“因为爸爸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只要不辛苦就能保持开心。”
顾晏舟皱着眉头看了鹿南嘉一眼，有些不解的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鹿南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小长清叹了口气，她放下手里的薯片，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昨天啊！我问你是不是只要不辛苦就能保持开心，你说没错。我现在想保持开心，所以不想辛苦的练琴，只想做一些开心的事，爸爸妈妈，我错了吗？”
顾晏舟和鹿南嘉一起愣住了，他们也是万万没想到小长清会把昨天他们没说清楚的话，用在这儿。
可毕竟话也确实是自己说的，现在小朋友又是明摆着在耍小聪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于是顾晏舟和鹿南嘉很有默契的也没再多说什么，放任她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一晚上，小长清吃了两块巧克力，三根雪糕，一包薯片和小半瓶冰可乐，看电视看到了晚上十二点，甚至在她看电视睡着后，顾晏舟和鹿南嘉也没管她，任她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这样放纵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小长清睡过头，没能去学校，不仅如此，她还肚子疼不舒服。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只见顾晏舟和鹿南嘉正坐在餐桌前，有说有笑的吃着早餐，她捂着肚子喊妈妈，鹿南嘉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不舒服一般，道：“先去洗漱，一会儿我们去医院。”
说完，也不理她。
等小长清洗漱完出来，刚在餐桌前坐下，鹿南嘉的手机就响了，是小长清的班主任老师打来的电话。
鹿南嘉接通后，按了免提，小长清听见电话那头班主任问道：“鹿长清妈妈您好，我是长清的班主任崔老师，我想问一下，长清她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鹿南嘉看了眼心虚的小长清道：“崔老师您好，长清现在就在我身边，我让她自己和您解释。”
小长清瞪大了眼睛，求助似的看向顾晏舟，可顾晏舟却视若无睹，继续吃着早餐。
“长清？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崔老师追问道：“长清？”
小长清急的眼泪都快出来，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时，鹿南嘉道：“是这样的，崔老师，她今天有些肚子疼，我准备一会儿带她去医院，因为早上时间紧，没来得及向您请假，实在抱歉。”
小长清松了口气。
“哦，是这样啊，那还是孩子的身体健康比较重要……”崔老师又和鹿南嘉简单说了说小长清在学校的表现，以及学习进度，又督促了一番家长和学校要增强沟通之类的话。
小长清越听越心虚。
挂了和崔老师的电话，鹿南嘉也没多说什么，甚至没让她吃饭，小长清也没敢主动要。
等顾晏舟和鹿南嘉吃完饭，就直接开车带小长清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完说她只是普通的肠胃不适，没有大碍，吃几天药就好了。
小长清也以为自己可以回家了，可谁知鹿南嘉顺道给她安排了体检，甚至还要抽血化验。小长清当时就急哭了，她最怕抽血了。
可根据她对父母的了解，在他们家，哭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鹿南嘉和顾晏舟不会因为她多掉几滴眼泪就无条件的依从她。
所以该哭哭，该闹闹，血还是得抽。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中午，从医院出来已经一点半了，小长清的眼角还挂着眼泪，不仅如此，她还很饿。
鹿南嘉在医院附近找了家牛肉面馆，给她买了一碗清汤牛肉面，小长清吃得狼吞虎咽，顾晏舟和鹿南嘉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吃完饭，小长清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又喝了一大杯热水。
顾晏舟问她：“还难受吗？”
小长清以为爸爸要安慰自己，忙是一边摇头，一边在眼眶里续起了泪水。
可谁知顾晏舟的下一句话就是：“如果不难受了，下午就去上课吧。”
小长清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鹿南嘉，鹿南嘉端起杯子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没事，不想去就不去吧，只是下次崔老师再打来电话，你不准撒谎，自己和她解释。”
“妈妈不爱卿卿了吗？”
鹿南嘉放下杯子，严肃认真道：“爸爸妈妈爱你，但不代表要无条件的纵容你，甚至替你承担你享受放纵后，应付的责任。卿卿，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努力就能达成的，也没有人能够不辛苦只快乐，凡事太过，都要付出代价。”
“你昨天不想练琴，想吃零食看电视，爸爸妈妈没管你，你也没有约束自己，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昨晚睡在了沙发上，今早起晚了没能去上学，崔老师打来电话，你很紧张。又因为吃了太多冷饮和零食，导致肚子疼，来了医院。来医院身体出了问题就要抽血。这些都是你昨晚想不辛苦，放纵自己的代价。你当时可能确实收获了快乐，但当时的快乐和现在的痛苦相比，你觉得值得吗？”
小长清哭着摇了摇头，小声道：“不值得。”
“但如果你昨晚乖乖按照之前咱们的约定，练半小时的钢琴，半小时结束后你还可以看一会儿电视，吃一会儿零食，到了时间再去睡觉，今天早上妈妈叫你起床，你吃了爸爸做的早饭，然后乖乖去上学见老师和朋友，也许现在你正和她们玩得开心，而不是坐在这儿哭。”
“妈妈，我知道错了。”
顾晏舟适时的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知道错了就好，把眼泪擦干净，明天早上乖乖去学校。”
小长清点了点头。
顾晏舟和鹿南嘉也为自己前天没和她说清楚道理，而道了歉。
可这场因为她耍小聪明而要付出的代价，却并没就此结束。
第二天放学后，是她每周要上钢琴课的时间，因为她这两天没有练习老师布置的作业，导致在老师检查时，她把曲子弹得磕磕绊绊，最后做惯了优秀学生的她，下课后不仅被留堂了，还被老师当着同学的面批评了一番。
一贯骄傲的小长清从没受过这种挫折，心里又自责又难过，当晚不用鹿南嘉和顾晏舟督促，她自觉加练了半小时的琴。
从这件事上，顾晏舟和鹿南嘉也得到了教训，他们的小女儿实在是个聪明的小机灵鬼，以后再回答她的问题，再对她说道理，一定要斟酌好字句，千万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唐突了。
周末，一家三口回园林小院看长辈们，顾衡和李慕又吵了起来，小长清像个小大人似的去劝架，她站在爷爷奶奶中间，叉着腰，一本正经道：“你们不要再用这种伤感情又辛苦的方式在意彼此了！”
顾衡李慕同时愣住了，小长清拉起他们两人的手，一本正经的让他们把手摞在了一起，然后用力拍了拍：“你们要爱彼此，不能伤感情！”
因为她的调节，顾衡和李慕难得安静了一天，可晚上小长清前脚刚跟着爸爸妈妈上车准备回家，后脚透过车窗就见她那对压抑了一天脾气的爷爷奶奶又拌起了嘴。
鹿南嘉听小朋友坐在后座上，垂头叹气问了句：“他们为什么不听话？”
顾晏舟也被逗笑了：“卿卿，你怎么这么操心啊？”
小长清又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不能像你们一样，有话好好说。”
顾晏舟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和鹿南嘉对视了一眼，回答她：“这个问题，爸爸也一直没想通。”
“那如果是爸爸和妈妈吵架了，爸爸会怎么做？”
鹿南嘉看着后视镜里，满脸认真疑惑的小朋友：“卿卿为什么对吵架的话题这么执着？”
“因为想知道。”
顾晏舟顿了顿道：“总有机会知道的。”
……
为了满足小朋友的好奇心，鹿南嘉和顾晏舟准备给她表演一次吵架。
可两人寻思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借题发挥的事。
正当他们以为吵架的戏码要被迫终止时，顾晏舟背着鹿南嘉，花大价钱从沈静那儿收的一箱古籍到了。
鹿南嘉问他什么时候买的，顾晏舟支支吾吾了半天，又和她说什么艺术品是不能用金钱衡量之类的话，当时鹿南嘉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听到顾晏舟的这番说辞了。
她介意的从不是顾晏舟买书花了多少钱，而是他对自己不坦诚，不相信自己会真的支持他的爱好，觉得在她眼里钱比他的爱好还重要。
鹿南嘉越想越气，看她生气，顾晏舟就越是要急着解释，可他解释的时候越理智，鹿南嘉就更觉得他不信任自己。
最后顾晏舟越描越黑，鹿南嘉也越来越生气。
当天小长清放学时，只有顾晏舟来接她，她问顾晏舟，妈妈怎么没来？
顾晏舟强压着愁意，温柔的笑着道：“妈妈今天不舒服。”
“妈妈怎么了？”
“妈妈心情不好，卿卿今天要乖一点哦！”
小长清点了点头，她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是不是爸爸惹妈妈生气了？”
顾晏舟一愣：“没有，怎么会。”
“肯定是你，因为我最近很乖。爸爸是不是又背着妈妈买书了？”
顾晏舟又是一愣，他突然觉得有时候孩子太聪明了也未必是好事。
小长清回家后，鹿南嘉对她还是温柔的笑脸相迎，但只要一看到努力讨好的顾晏舟，立马就板起了脸，多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小长清看在眼里，说实话她有点同情自己的老父亲，但家里奇怪的氛围告诉她，这件事不是她能插手的。
晚上，小长清起床喝水，只见顾晏舟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俨然是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