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就要五两银子,你这也太贵了些,”他小声地嘀咕,自觉的昨天唯恐蔺子桑不收留,冲动时候开的口有些吃亏了。
“话是你说的,也不是我逼你,”蔺子桑并不生气,只是语气里也少了亲和,“就算后悔,话说出口也已经收不回去,我只记得昨天晚上的话,现在反悔不做数了。”
“我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悔的。”宋白连忙转回头来,力证自己的清白,“我不过有些心疼,难道这都不让了吗?”
宋白这时候觉得蔺子桑又少了方才的可爱了。
蔺子桑自然不知道宋白这没一会儿的功夫心里已经过了这诸多的弯弯绕绕,她让人吃了早饭,没有留人也没有赶人,宋白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离开了。
她将院子里收拾了一番,按照平常的时间,先将阿锦告诉她的招式练了两遍,待周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才停下。左右还是没事,她有找了书,练了字,时间便转去了下午。
前些日子阿锦与陈拓一直在,她也没空去计算自己攒下的钱数,就连小虎偶尔拖回来的一些能卖钱的零碎物件,她也只是收拾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拿出去。
怜妃给她的那跟簪子,蔺子桑原本是有意要拿去卖的,然而转念一想便觉得有些不妥。能给怜妃头上戴,那必然不是俗物,一来她一个乡女拿出去实在太过招摇,二来那日后头的事情实在不是她一两句能说的清楚,在事情不能完全被掌控之前,自然是安分为好。
好在蔺子桑这样想,也没来得及去卖。怜妃那边这时候还没有完全将她忘了呢。一开始让人暗中动手,她难免说不过去,可但凡蔺子桑敢去首饰店里卖了那簪子,那必定不等她出首饰铺,便要被人扭送去官府。
怜妃娘娘亲自赐给你的簪子,多少双眼睛看着戴到你头上的,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拿去卖了换钱?
怜妃想起蔺子桑便觉得心烦,必定是要想办法将她处置了的。加之上次的事情,除了阿锦有些反应,司元并没有半点责备,怜妃自然而然的觉得蔺子桑可有可无了。
不过这是另外的事情,暂且不说。
如今算起来,小虎也在“养家”,蔺子桑觉得心头宽慰,四十五两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午后有些太阳,她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与小虎并排一起晒太阳。久了心里有些懒洋洋的。
“你觉得无趣吗?”蔺子桑低头看着小虎,“我觉得有些无趣了啊。”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小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见她垂着手,便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头上的倒刺刮的蔺子桑的手有些疼。
“其实我有点想见到将军了,”她很小声的对小虎又耳语道,说完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红。蔺子桑有些心虚的转头四下看了看,出来光秃秃的墙壁,并没有其他人在。
小虎,一如既往的,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现下的光景也让它生出些闲适的情绪,它甩了甩尾巴,将下巴贴到了地面上。
这方院子很小,是个家却也是个桎梏人的地方,蔺子桑是不愿意在这处地方多停留的。然而要从这里名正言顺的离开,首先她要做的,便是脱离开自己如今的奴籍身份。
当初春兰苑的丫头,因着是有给司末做小的意思,这小还不是从明路上过去的,因而丫头的身份就很有些不一样。通常卖身的丫头是要去官府另存一份底子,她们却是不用。当初只觉得都是卖身,这般卖法还不如后者来的好听,然而这时候比较起来,两者却大有不同。
蔺子桑觉得这是她的运气,倘若宋白能顺利将东西偷出来,那她以后便算是干净利落,什么都不用怕了。
宋白在城里人多的地方来回晃荡了三圈,才等到那扇小木门外挂上一根红布条。他随手颠了颠方才摸到的三个荷包,两个里头不少钱,零碎加起来有三五两银子,有一个却只有几文钱,中看不中用。
他将那几个荷包掏空,便扔到了一边,然后吊儿郎当的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木头门里是一方小院子,里头这时候已经站了三四个人,俱是与他一般大的少年。他自觉的有分本事,因而往里走时,不自觉的抬了抬胸脯,露出一点得色。
里头的几个人已经见惯了他这模样,并不觉得意外。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话并不多,这时候遇见了,多也是易容以后的长相,没有人会用真容示人的。
等照例说完这月上头的指示,方才还聚在院子里的人又纷纷散去,只留下两个,一个宋白,一个模样普通的黑脸少年。黑脸少年名叫宋群,出类拔萃之余,与宋白向来算是不合。他们两个得到上头的重视,倘若能再立一功,便不用在这市井之中打探消息。
两人俱是在主事人面前站着,宋群拿眼角瞥了宋白一眼,里头带着点轻视的意味。宋白是个急脾气,他这般一眼,就算嘴上没有说话,可也已经将宋白气的够呛。
他往前一步,朝着主事人拱拱手,道,“不日我将去秦阳侯府打探,希望到时候能带回来些有用的消息。”
主事人的眼里闪过讶异,“秦阳侯府?”
宋白点了点头。
宋群脸上闪过笑意,他道,“秦阳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有去无回的不是没有过。”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宋白厉声打断他,“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就是。”
宋群笑笑,没再接话,看着也不怎么生气。
主事人又问宋白,“你这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计划?宋群说的没有错,秦阳侯府并不是能轻易抽身的地方。”
蔺子桑那一头的事情……宋白在心里头想了想,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我从另一边牵了线,总之到时候若是不得,我有另外推脱的法子,”他看了一眼宋群,果然发现自己说到这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宋白由是停住,不打算往下细说了。
主事人也并不在意。事实上,宋白是否鲁莽,是生是死,他统统不在意。宋白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棋子中最小的那一枚,有了无碍,没了也无妨。他们知道的不多,能做的其实也实在不多。
“下去吧,有了进展再联系。”
这一个月一次的会面,时间不定,地点不定,宋白他们是全然被动的。那背后的人是谁,谁在掌控着这一切,宋白也不太清楚。他只从许多事情的细枝末节里推敲出来,那人大抵是与司元不和睦的。
他从院子里闪身出来,抬头看了看浅蓝色的天空。上头几朵浮云缓缓的飘动,显得有些懒散与轻慢。
希望蔺子桑这条线能够让他顺藤摸瓜找出一些结果来。只是倘若正如他们所说的,去秦阳侯府时出了什么变故,他也就不得不将这诸多的事情尽数推到蔺子桑身上了。
她看上去并不像是没有办法的,不然也不会这般稚嫩就被单独放在外头的别院里,就连那凶悍的老虎都被她饲养的服服帖帖。宋白想起前几日见过的那双明媚的眼眸,心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他很快又这样劝服自己,她断断是个心狠手辣的,敢下药,敢伤人,还能用老虎唬人,一两句的柔声细语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这样想了一会儿,也就重新坚定了心思,决定把握这次机会,以身犯险。
而蔺子桑,在另一头,宋白的身份在她眼里这会儿还算是单纯。她也没有预料到,不过转眼的周折,他已经将她放在了随手可以出卖的位置上。
不过,就算蔺子桑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大概也不会觉得宋白的决定有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心思都是一样的。一个因为利益纠葛的陌生人,互相防备又算计。
皇帝发现,自从过了年,怜妃的便显得有些郁郁。她往日里笑眼狡黠,让他爱怜非常。如今忽然转变了个样子,让皇帝显然的察觉到一丝失落。他的心情难免也受到牵连,显得有些沉闷。
其中最遭罪的还是广郁宫的宫人们,这些天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唯恐出了半点差错。
怜妃拒了来请她去御书房陪皇帝读书的宫人,那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心的回去复命。然而怜妃没有多得一时安稳,方才那宫人前脚才走,后头外头便又有人通传,贤妃来了。
要说贤妃,无疑是这后宫中底气最足的。她的父亲是中堂大人,一手将年轻皇帝扶持起来,以至于现在还拿捏在手心的人。
从前怜妃没有进宫时,皇帝还顾这些中堂的颜色,去贤妃那里宿的最多,然而自从两年多以前怜妃进宫,贤妃那里就冷落了不少。不过,贤妃并不是莽撞的性子,她在自己宫里安安稳稳的带着自己的女儿,并不张扬跋扈。这一点,恐也多像是她父亲,无论实际上如何,面子上的功夫总是做足的。
怜妃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随意披上一件外袍,由宫人扶着去了外室。
贤妃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闲适的喝着。一见怜妃出来,贤妃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她的身子岿然不动,等着怜妃走近了,才道,“听闻妹妹这几日身子不适,特来看看,妹妹可觉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