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凭什么!她的身份比起我来,又好到哪里去?”怜妃猛地抬起头,面上全是不甘,将她的容貌几乎扭曲。
可尽管是这样的时候,怜妃仍旧希望得到的是司元的一番训斥,也好过后面她听到的话。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同,没有半点应该放到一起比较的地方。”司元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他说着,将视线又方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光晕,“我该走了,该如何,不该如何,你想清楚。”
怜妃一言不发,颓然的低头站着。她脚下原本干燥的地面,忽地被落下的水滴晕染除了几团深色的黑点,然后接连的散开了。
她以为司元依旧会像从前一般,认真的告诉她,男女情爱与家国大事要分的清楚。然而他没有,他用不掩饰的方式告诉怜妃,蔺子桑与她不能比较,也从另一面告诉怜妃,蔺子桑与她的不同,起码在司元的心里,是不相同的。
可是为了什么呢?
怜妃想不清楚。她原本以为,司元不愿意要她,是因为她的身份,她的过往,她是低微的,所以惯于用低微的方式去爱一个人。但是,蔺子桑呢,她依旧如此。从怜妃调查到的她的过往来看,蔺子桑一开始甚至是司末房里的人。
然,司元说她是不同的。光凭这一点,光凭这一句,已经足够让她心里嫉妒的火焰将一切烧空。
不,她没有什么不同。要说她现在与自己唯一的不同,也不过就是蔺子桑还是将军府一个脱不开名分的小丫头,而自己则是一个随手就可以捏死她的人。
怜妃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独自面对着屋里全然黑暗的光景,下了决心。
风国前来求和,是带了诚意的。他们提出大齐与北地十年的和平休战期,并且愿意撤出几十年从大齐割去的都城,贝叶城。光凭这一个都城,已然是白银换不回来的。那都城原守着大齐西北的边界线,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然而数十年前让风国夺去以后,再也没拿的回来。等到司元北战,却不是拿不拿得回来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拿回来的问题了。无奈皇帝一直觉得打仗无谓,更不觉得那在他父亲继位前的失守的都城有征战的必要,是以一直耽搁着。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风国自己会提出这城来做砝码。
原本想的风国这十年休战只是缓兵之计,等他们休养生息足够,两国之间的和平必然不能长久,却也因为贝叶城的回归而让人觉得要重新考虑。
皇帝觉得心头宽缓,无论风国是怎么打算的,贝叶城重新被纳入大齐国的版图,是一件足以让他在史书上多记一笔的事。
不过,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想。
才下朝,永信侯快步走到司元身边,“等等舅舅,等等舅舅。”
他追了两步,便忍不住喘了喘,自己又不由得感叹,“这身子骨,谁能信当年是从战场上拼下来的……”
司元瞧了他的面色,道,“舅舅近来必然是贪杯了,太医上回去侯府瞧过,总是让您将家里的酒坛子全都扔了的吧?”
把酒坛子都扔了,这话说的永信侯心头一紧,他摆摆手,有些心虚的强撑道,“也没喝多少,每日小酌两杯,调和胃口,这总是要的吧?”
晋云侯远远的看见他们两个走在一处,忙也要上前与他们说话,才走两步,不想被边上中堂那边的党羽拦住,“晋云侯,这急急忙忙的要往哪里去?”
晋云侯在朝堂里站队并不稳固,他大多是在关于征战的谋略上与司元想法相同。而在许多温和的政治谋略上却多与中原相同。要说他唯一真看不上的,只有那阿斗一般的皇帝。
两句话一耽搁的时间,晋云侯再抬头,就瞧着司元与永信侯已经上了同一辆马车。他叹了一口气,心道可惜的走了。
“要我说,那风国的蛮子提出贝叶城,不过是缓兵之计,这么些年数了,谁知道贝叶城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里头的百姓又有几个还认自己是大齐人……到时候拿了一城的探子回来。”永信侯与司元同乘,里里外外都没有旁人,说起话来也格外大胆,“也就那傻皇帝,真打从心底觉得风国是服了大齐。”八壹中文網
从古至今,大齐的地界与风国的地界,无论是自个儿里外换了多少位统治着,改过多少朝,换过多少代,两者之间的矛盾就从来没根本上的断过。就是到了如今的大齐盛世,也是有自己能打仗的侄子。
永信侯瞧着司元,怎么瞧怎么顺眼。
“车到山前必有路,”司元却显得并不怎么在意,“休战总归是好事。”
“对,你以后也多在京都城里呆着,是时候娶个门当户对的,开枝散叶,你如今这样,实在说不过去,你看看你两个弟弟,说起来倒也是成婚不早的,但再晚,与你相比,还不是有了正经妻儿了?”
司元笑起来,“舅舅,这事情,在家里母亲要来烦我,怎么在外头连你也要说了?总归不是多要紧的事情,有了阿泓,后头许多事情都是一样的。”
“再一样,你能越过祖宗礼法去?你还能将爵位传给一个庶子?”永信侯摇摇头,话说的刚硬,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司元听听也就过去了。他这会儿想得多的,是去秦阳侯府瞧瞧自己快临盆的闺女。
距离顾炎欢生产,大约只余下一月的光景。秦阳侯府里里外外除了围绕着点儿大的奶娃娃司信容,便全都只剩下她一个。就连司末这时候也知道了些分寸,天天留在家里陪着顾炎欢,连着半个月没出门了。这要是放在以前,哪里呆得住。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顾炎欢的心里才算通顺了点。她从前那些个张扬跋扈的性子,多少都是为了司末不顾着家里,如今遂了心愿,管它是三日五日,总都是好的。
永信侯一到秦阳侯府,没先去看自个儿的女儿,而是转头将司末抓去了书房里头。
司末见他大哥也在,原本到嘴边的几句奉承话一下就给缩了回去,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了安。
“我听说你在家有些日子了?”永信侯双手背在身后,眉峰皱在一块儿,“炎欢如今身子不方便,你留在家里陪着她,这是好的,然而身为男子,怎可对以后没有半点打算?”
司末不知自己舅舅今天要来,什么说辞也没有准备,答起话来不免支支吾吾,半天掰扯不出个正经。
“我,我是有些打算的,然而,想着还是先等孩子过了百天吧……”
“你的打算难不成是同你大哥一样,去北边带兵打仗不成?还是要去南边那些未开化的地界为大气拓一拓疆土?”永信侯听惯了司末的拖延之词,因此很有些不以为然,“你要是真有了打算,妻儿定然拖不住你,光是这京都城,你就可以找出多少安身立命的法子?且不说你的身份,已经不知道比外头多少人轻松多少,光是你大哥的关系,多少人想巴结都来不及,你就光这出门伸伸手伸伸脚的事情都懒得做……”
永信侯语气严厉了些,却是个惯常不会真逼着孩子做什么的。因此,司末虽然面上恭恭敬敬的得了一番教训,可也没有真往心里去。他倒是怕司元,他这个大哥,话从来不多说,然而闷声不响的教训他一顿,却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少过。从前还对老祖宗有些顾忌呢,如今怕也是烦了老祖宗的妇人之仁。老祖宗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小儿子,是以每回等司末去养性居,她总是要仔仔细细的关切一回。
切莫顶撞你大哥,也切莫再多做什么让他不顺心的事情,否则到时候真将你扔去北边的军营里,母亲也是拦不住的。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司末也就真信了老祖宗算是不能为他再求情了。
司元坐在一边喝茶,只当是没看见司末频频偷偷望过来的眼神。没一会儿,在顾炎欢身边侍奉的百合从外头跑进门来,先屈膝行了礼,然后道,“侯爷,夫人听说您来了,闹着要下床过来呢……”
永信侯面上多了着急的神色,他立刻撇下司末,快步往外走,“这孩子,还是那莽撞的性子,她要下床,你们拦住了没有?”
曲莲连忙道,“拦住了,拦住了,侯爷您别急,昨天大夫来看过的,说夫人的脉相平稳,身子养的很好。”
司末也紧着步子在后头跟着,后头的司元没有一起走出来,这让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顾炎欢本来就是个娇气的性子,这是永信侯自己惯出来的。如今见从前娇气灵动的女儿卧在榻上,有一股子病气,永信侯立时就心疼起来。
“这是怎么养的,脸色怎么这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