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在书房翻找东西的子兰听见她的声音,心头一跳,飞快的将原本已经翻看了一般的东西又放了回去。等她将书房里的摆设恢复原样,蔺子桑的脚步与她的说话声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子兰捏了捏拳头,心里飞快的想了借口,以便必要的应对。
外头芳然与芳意在说话,“子兰她好像,好像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好像是去糕点铺子买月饼了,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芳意这话说的有些怯,语气都是虚的。
蔺子桑的步子恰好在这个时候停在书房门口,迎着外头的光线而在书房的窗户纸上形成一个剪影,“这倒是好了,青天白日的人就平白不见了?将军府如今的规矩竟是想走就走,想出就出了,谁告诉你们的?”
平日里被蔺子桑说两句,芳意与芳然都是要害怕的,更别说这个时候她身边还站着那么一个凶兽。听人说这大老虎十分听蔺子桑的话,要咬死个人是一点儿没有犹豫的。
一院子的杂事丫头与芳意芳然,俱是在这个时候抖成了筛糠。
“罢了,”蔺子桑似是叹了一口气,“一会儿她回来让她来见我。”
芳意与芳然紧着应了是,子兰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窗户纸上的剪影也终于开始移动,听着脚步声,须臾转轻了。
子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书房门前的人影都散开去,她才将手放在门闩上,慢慢的将书房的门打开了一条门缝。她的脚步迈出去,还不等子兰将两只脚都一起拿出来,她的目光就对上了两只圆澄澄的眼睛,从低处与她相视着。
嗬!
子兰差点没叫出声来。这老虎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亦或者说它从来没有离开?子兰心里疑虑重重,不过动作间却是迅速的从书房门口站离了。
小虎与平时不同,在这个时候显得出奇沉默。它甚至没有表现出多少恶意,多的只不过是凑近了在子兰的身上闻了闻,然后转身离开。
而子兰虽然经历了这短时间里的两重惊吓,却也并不后悔这一趟书房的探寻,原因无他,她收紧了袖扣,将藏在里头的东西掩饰的更好,她找到了司元的把柄。
“子桑姑娘,听说您找我。”子兰步履匆匆的走进主屋里,恰遇见屏风后头的蔺子桑在换衣服。
蔺子桑手上着衣的动作一顿,她的身形隐约而朦胧的透过屏风上的花色显露出来,“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她垂着眼,语气懒散,动作轻柔。子兰不过进屋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由得略愣了愣神。
蔺子桑的美艳从一开始她有意遮掩的时候就很难让人不察觉到,时日一点点攒到如今,她的美好在不加掩饰的展露中更加显得勾魂摄魄。
“找你倒不是因为什么大事,”须臾,蔺子桑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她系扣子的动作没停,发丝也由白日里的绾好变成了松散的垂下,“你白天去了哪里?”
她偏头看来,望进了子兰的眼睛里。
子兰来前就已经想好了全套的说辞,是以这会儿并不显的慌乱,她垂着头不疾不徐的道,“眼见着中秋就要来了,我想这总是要备些月饼的,是以,前头去糕点坊看了看。”
“哦,你这么说起来倒是提点了我,偌大的将军府,竟然忘了这一茬?”蔺子桑笑起来,缓步走到子兰身边,她垂目,可以清晰的看见子兰拇指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并不是什么大事,糕点作坊那边我已经问好了,姑娘若是……”子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蔺子桑就打断了她。
“你既然去了糕点作坊,可订下月饼了?”
这话问的有些许莫名,只不过此时月饼作为子兰的借口,她却是不得不点头了,“订下了,只不过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因此还打算回来问姑娘一句。”
“问过了,”蔺子桑仿若回味了这句话,然后笑的更加开怀似的,这个笑容丝毫没有预兆的冷下来,“既然问过了,那么糕点作坊的老板没有告诉你这月饼早几天前我就让人订好了?”
她的目光紧紧的缩在子兰身上,看的她几乎窘迫的燃烧起来。
子兰反应算快,立刻将头低得更低,急急道,“对不起,子桑姑娘,我,我其实是因为府上左右无事,便出去逛了逛,回来怕你责怪,因此才编出这样一个理由。”
蔺子桑平日里并不严厉,起码相比于京都城的那些人,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没有什么脾气的。又因为子兰不认为她此刻对自己的行径有半点知晓之处,也不觉得蔺子桑会因此对她施加多么严厉的惩罚。
“你倒是一日日眼见着有自己的主张了,”蔺子桑似乎真的全然没有气愤,子兰正要松一口气,却被那一下猛地煽到她脸颊上的巴掌给打偏了脸面。
空荡荡的室内响起一声脆响,皮肉接触发出的,使得外头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丫头小厮都俱是抖了抖。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只不过这样的责罚在将军府实在太过少见了,更别说是那个平日里看着就面目十分温和仿若没有脾气的子桑姑娘动的手。
芳然和芳意对视一眼,面上都显出苦色,从前子兰教训她们两个,如今子兰都得了教训,那么她们两个该如何自处?
子兰仿佛不可置信般的抬头看向蔺子桑,她看见的不过是蔺子桑冷然的目光,以及在一句,“你在看什么,”以后,迎向她另一侧脸颊的掌掴。
凭借她的功夫,她完全可以讲蔺子桑一掌打死,亦或是用刀箭将她置之于死地,可她没有,她必须忍耐。这一重屈辱的感受让子兰几不可自控,浑身泛起细细密密的战栗,眼眶里的泪水霎时涌满了全脸。
“哭什么,”蔺子桑的语气与往日几乎没有差异,她伸手抬起子兰的脸,面上甚至还带着柔和的过分的笑意,“不过是做错了事情,得了些惩罚,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往后不要在犯便是了。”
门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外头的丫头小厮俱是压低声音同来人行了礼数,“见过将军。”
蔺子桑的手一松,旋即往外走去。
司元迎面见到她,脸上微微松了松神色,由着蔺子桑靠近了站在自己的身侧,“怎么了,”他看见屋里头站着垂泪的子兰,脸上两个明晃晃的手掌印无法掩饰。
司元的脾气虽然冷硬,但是一向秉公严明,更是最厌恶私刑,这一点从前在秦阳侯府时子兰就知道。是以此刻即便她没有指望司元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却也不由得心生了些希冀。
他由是低下头去看蔺子桑的右手,那平日里素来白净细嫩的双手,此时此刻果然掌心发红。司元执起她的手握在手里,然后再度偏头看向子兰,“过来。”
子兰有些不明所以,她抬手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依言走向司元,却不料还没站稳,他便抬手一掌,几乎将她打的飞出门外,当即嘴边就涌出一大口血沫,差点昏死过去。
子兰扶着门勉强站好,她的胸口发闷,腹部胀痛,头更是因为直直的磕到了门上而从里到外的生疼,无论是司元或者蔺子桑都不为这个场面所动,“滚出去。”
司元甚至似乎吝啬于在给她几个字。
这场面已然将外头的一众吓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伸手扶过子兰。
蔺子桑垫脚在司元的耳侧低语了一句,然后才慢步走出门去,迎着最后一点落日的余光,她面部的曲线柔和又美丽,朦朦胧胧的如同难以触及的女神像。
“将军府的家规严明,也许到了贝叶城以来因为各项事务而对府里有些疏失,那也不是你们自然躲懒毫无规矩的理由,”她说着将目光放在子兰身上,“半日无辜离开府上,回来以后还要扯谎敷衍,倘若不是我知道内情,还真当可以随意将人玩弄于鼓掌间?今日一事罚的只轻不重,往后倘若再有自作聪明或者将自己看的比天还重的,自是过来与我说,我让你光明正大的走出将军府,再也用不上回来了。”
站在台阶下的众人噤若寒蝉,一面是因为蔺子桑,一边是因为她身后的司元。
“把人扶下去。”
等到蔺子桑说了这句话,才有人慢慢的上前来。
子兰下午是在书房,这一点蔺子桑十分清楚。她在书房门口停顿下来,不过是因为小虎感知到了里头有人而停在那里不愿意走罢了。一而再再而三,子兰到似乎如鱼得水起来。
夜里,蔺子桑将这事与司元说了,她支起身子,长柔的发丝落在他光裸的胸膛之上。
司元闷声笑了,又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这处的书房里并没有什么,有的不过也是我要让她看见的东西。”
“我本来并不想对她动手的,”蔺子桑往上挪了挪,目光与司元的对视在一起,她的嘴巴瘪了瘪,露出些娇俏的神色,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可是我看见她手上的那道疤痕,就觉得生气极了。”
当时倘若不是因为阿锦,她的命也就早早的扔在云山院的小厨房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