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夜的意识世界就像深海，那里很纯粹，罗茜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空白。
她一眼就看出人为清理过的痕迹。
有人希望他成为没有感情的机器，甚至在仿生人失手后，专门对云白夜本体的记忆做过调整，几乎封印了所有与罗茜相关的细节。
唯独他在福利院生活的那段记忆，因为指向过于模糊，而逃过被篡改的厄运。
这是罗茜唯一的机会了。
她慢慢地剥离出那段回忆，像是采撷珍珠的海女，小心翼翼，生怕碰坏它。
可每当她试图让记忆变得更清晰，它的存在感就变得越微弱。
这是云白夜的抗拒。
他宁愿被蒙骗，也不希望有人在他的意识里任性妄为。
罗茜只得停下手。
幸好，他亲手刻下的那句“这是我和你之间最近的距离”，没有消失。
罗茜留恋地看着那幅画面。
时过境迁，也许现在的他更想忘记这段回忆。
他已经不再是云白夜，而是上城用心打造出的傀儡，承载着无数人的期望。
会想让他变回当初模样的，只有罗茜了。
就这一次吧，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哪怕真相会令他痛苦，也总好过在谎言中度过一生。
罗茜亲手将那段记忆无限放大，直到占据云白夜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意识似乎陷入沉寂，许久都没有一丝波动。
那是他在思考，在判断这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
罗茜停下手，静静地等待着。
可这种异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
下一刻，一股挟带着愤怒的巨大推力就将她的意识猛然甩出来。
当罗茜再回过神来时，她面对的是愤怒到极致的云白夜！
“你好像总是以玩弄他人的心理为乐，罗茜。”他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当场将她撕成碎片！
而罗茜也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了。
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云白夜了。
他只是一个被精心创造出的人偶，却害死了她所爱的人！
云白夜，乔东莱。
这个仇，她非报不可！
一瞬间，罗茜内心的仇恨终于达到顶点。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已离她远去。她的眼中只有云白夜一人！
罗茜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
就像是当初对战疯狼居胥时那样。
她的内心克制而冰冷，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仇恨压倒理智，占据了她的内心。
鲜血像是在她的体内疯狂地燃烧着，驱赶着每一个细胞，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上吧！
极致杀意的支配下，罗茜的战斗力再一次突破极限！
云白夜的每一个动作，在她眼中，都像是慢镜头一样，清晰得毫发毕现！
她甚至能看清电磁枪攻击时电流的纹路！
一个久疏战阵的上等人，没有高科技的加持，他什么都不是！
罗茜冷笑着，轻易地躲过云白夜的射击。
紧接着，她微微屈身，后脚猛一蹬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云白夜猛冲过去！
下一瞬间，她重重地将云白夜扑倒在地，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得手的欣喜，伴着杀戮的快意，充满她的大脑！
即便云白夜奋力反击，不断地攻击她腰间的伤口，也不能让她从高涨到麻痹的快意中清醒过来！
罗茜知道自己的状态几近疯狂，然而她并不在乎。
她甚至有些遗憾。
早知道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解决问题，她又何必心生怜悯？
正是因为她那一瞬间的善良，才连累老乔丢了性命！
只有云白夜的血，才能让她的仇恨冷却！
罗茜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她手下一点点地消失。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
感受不到爱与恨，也无所谓欢乐与悲伤。
只是消失，存在过的痕迹也通通被抹煞。
没有人会记得“云白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她。
一刹那，她的心忽然难以控制地剧痛起来。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冲破了对抗，发出高亢的共鸣！
“这是我和你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
记忆的画面同时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脑海中。
它是那么清晰，简直像是刻印在罗茜的基因里，不容许被忘却！
罗茜咬紧牙关，拼命告诫自己不能松手，否则将前功尽弃！
可泪水却渐渐模糊了她的眼睛。
谁都可以遗忘关于云白夜的一切，他的母亲将他视为延续通知的工具，他的未婚妻并不爱他，宁愿自毁名声，也要逃往下城，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只有罗茜忘不掉这一切。
可荷鲁斯强悍的影响力也在这一刻凸显出来！
它带着极致的恨，疯狂拉扯着罗茜绷紧的情绪！
她不能思考！
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念头，都让她的大脑像撕裂般剧痛不止！
意识在杀戮和停手之间不停地摇摆着！
罗茜快要疯了！
“住手……”痛苦之下，她忍不住低声喊着。
像是方寸之间的骑士，她在和看不见的风车搏斗。
可无形的折磨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拉着她的思绪向不见底的深渊滑落而去。
她看见自己站在蛮锤学院空旷的操场上，身边是已经没有生息的机甲。
那一刻，她的心是仓惶的，仿佛传说中的无脚鸟，只能在空中不停地飞着，永远不得平息。
她怀着莫大的恐慌，极力地向云白夜解释，她没有杀人，只想好好活着。
而云白夜的眼神是那么沉静，如同夜幕下的冰山，倒映着熠熠生辉的星空。
“茜茜……”他轻声呼唤着，轻抚着她的额头，“不要怕。”
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惊惶。
你当刚强壮胆。
因为我会与你同在。
……
罗茜怔怔地停下手。
她确定那时云白夜并不曾对她说过这些。
那么，会是谁呢？
带着疑惑和惊讶，她低下头，正对上云白夜的视线。
那一瞬间，她几乎产生错觉——他回来了，就像是从前的他一样。
云白夜的眼中再看不见一丝仇恨与愤怒。
相反，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而温暖，几乎在瞬间就抚平她心中的所有伤痛。
罗茜终于听见他内心真正的声音。
“茜茜，不要怕。”
她木然注视着他。
突然，腰间的剧痛唤醒了她的神智。
而云白夜也在同时惊醒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以掌为刀，刺入罗茜腰间的伤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