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师傅有一个秘密工作间。在今天以前,从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也不知道里边放着什么。
现在天灾知道了。
小工作间的墙壁上挂满了维修设备和机体制作材料,正中央则是一张维修床,上边躺着一具暖橙色机体,跟余晖——穿越到这条时间线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余晖有些惊讶。
自己才变成飞机多久啊,怎么这儿都有跟他新机体一模一样的现成货了!
要知道,为了让天灾少想些有的没的,余晖出现在小油罐车的精神空间时一直都调整了外貌,让自己的机体多一些流畅的弧线、少一些方正的棱角,还特意把脸上的丑鼻子给去掉了。
而维修床上的那具机体可是有鼻子的。
余晖有些生气。
这他渣不是一下就被打回原形了吗?到底是谁干的缺德事儿!!
钛师傅的下一句话解答了余晖的疑惑。
“像机体设计图纸这样的内容在圣约上绝无仅有。我花了数十年才得以还原它的原本结构,”钛师傅走到维修床边,俯视着自己经年累月的作品,“半个月前,圣约的内容发生了变化……我不得不紧急把它调整成了新的样子。”
天灾看向那具机体,果然,只要仔细扫描,他能发现好几处后期更改的痕迹。由于临时赶工,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的漆面甚至还没干透。
如果按照机体工程学来逆推这些改造痕迹的话,这具机体原本的样子应该是……嘶!!
小油罐车中断了处理器内的演算进程。模拟模型中即将拼凑出全貌的机体停在了演算完成的前一刻,天灾紧张兮兮地挪开视线,往擎天柱身边靠了靠,随后删除了处理器内的半成品。
渣的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
“天灾?”擎天柱轻声呼唤,“你还好吗?”
天灾委屈巴巴地眨了眨光学镜。
“这是……那个‘圣约’里描述的样子吗?”油罐车小声问,“……它跟余晖是有些相似。”
甚至还不止——为什么这具机体以前会长那样啊啊啊!!!难道余晖才是真正的天灾?那天灾自己呢?难道自己只是替身吗?不应该啊!!
擎天柱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作为拥有预知效果的神器,《普神圣约》的内容虽然晦涩难懂、语言也跟赛博坦人所熟知的大相径庭,但它的内容从未变化过,更不要说出现‘机体图纸’这种接地气的东西了。
再看天灾那副明显隐瞒了什么的样子,现在对实情一无所知的恐怕就只剩下擎天柱一个了。
领袖不打算追问身边的人。他们一个是自己敬爱的老师,另一个是乖巧听话的儿子。他决定直接跟余晖谈谈,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一切。
擎天柱看向维修床上的机体。这架飞机的配色很温暖,装备却相当普通,不说外置火力,它似乎连内置的武器都没有。这意味着它没法变形出大家都有的手炮,如果遭遇了敌人,这具机体的主人不会有任何自保能力。
除此之外,余晖的机体构造则有些怪异。
主要是那个鼻子……倒也不算丑,但它的确不太符合赛博坦人的审美。
不过领袖是不会嫌自己儿子长相别致的。
“余晖对这具机体怎么看?”擎天柱问天灾,“它的配置有些……普通。”
余晖想说这玩意多了个鼻子,太丑了,他不想要。
但他更好奇这条时间线的普神的用意。
按理说,无论是预言之笔还是《普神圣约》都是高冷的神器,它们能在满屏天书里夹杂两句人话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可能专门画出什么机体设计图纸来给人看。
除非普神自己动了手脚——他故意把余晖的样貌投射到了神器上,让钛师傅给余晖造一具机体,方便余晖出来玩儿。
这可就有趣了。
[我完全没意见,我用这配置一样能想办法放倒威威。]余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你再跟着我锻炼个千八百年的话也能放倒他,努努力还能在他脸上飙车呢!]
天灾:?
别惦记你那威威了啊,我对他完全没兴趣,真的!!
小油罐车哽了半天,眼看擎天柱还在等自己的答案,他勉强从发声器里挤出了经过美化的措辞。
“……余晖说他不介意。”
……
当天灾和新机体之间的数据通路建立时,余晖还在思考普神的用意。
按照钛师傅的说法,《普神圣约》是从十多年前开始出现机体图纸的。这个时间点不太明确,但余晖猜测,那是天灾刚上线没几天、自己也第一次来到这条时间线参观的时候。
也许普神对当时的访客产生了兴趣,也许普神断定那个灵魂会再次过来玩儿,于是他对神器动了手脚,忽悠钛师傅给那个没有机体的灵魂整了个身体出来。
后来,那个灵魂果然会时不时回来围观小天灾,所以普神就放任钛师傅一直捣鼓着机体,准备等机体完工后就找个机会把那灵魂塞进去。
直到半个月前,那个灵魂换了另一副样子。
于是普神修改了圣约内容,继续让钛师傅这个没有工资的无辜乙方继续赶工。
而现在嘛……
余晖不知道普神是想搞死自己还是单纯想跟自己玩儿,如果答案是前者,那么他估计要对不起小奥,如果是后者的话,他既能找机会寻求普神的帮助,也能完成u球‘跟其他普神接触’的任务。无论如何,这样的收益都值得他冒险。
橙色飞机思考完毕,进入了数据通路。
……
余晖看过的时间线数不胜数,苏醒的姿势也尝试过无数种。但现在这种他生前从未经历过,死后就更没机会体验了。
这倒也不算什么很难的姿势——只是当他睁开光学镜时,没鼻子的擎天柱正凑在他面前,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而已,只是……领袖注视着的是他。
那张没鼻子的脸让他恍如隔世。
余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他想过,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梦,在某一天,当他睁开光学镜时,他会看见擎天柱对自己笑着,说“你终于醒了,宇宙大帝已经被打倒啦”。
然后两派也许会继续打下去,也许会暂且握手言和、签订一纸随时可能被撕毁的和平协议,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天灾呢……他会离开这场战争的漩涡,去看看宇宙各地的景色,去看看其他时间线的热闹,用自己的光学镜去看、用自己的机体去感受一切。等他终于玩腻了,家乡的战争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怎么样?”余晖的愣神让擎天柱有些担芯,“这具机体的脑模块经过了升级,但跟量子级神经回路相比还是有些不够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出来。”
余晖重新聚焦光学镜,把发散的视线集中在了擎天柱的面甲上。
“啊……”橙色飞机看上去依旧在愣神,他激活发声器,出口的语句有些生疏,“领……领袖……”
“你是我的孩子,余晖,”擎天柱认真地强调,在橙色飞机出言反驳以前,他补充道,“无论你认为自己是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孩子。”
余晖闭上了嘴,过了两秒才再次张开。
“那个……爸……”橙色飞机小心翼翼地开口,就像自己面对的是昔日那个虚假易碎的幻想,“……我能抱抱你吗?”
擎天柱微微挑眉,随即整张脸柔和了下来。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的。”他说。
红色卡车拉起躺在维修床上的橙色飞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余晖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