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本又该是各自的修行时间了,然而师兄师姐们,却是罕见没有提前离开。
吃饱喝足,各个捧着杯热茶,围坐在桌边,生活气息是相当浓郁,仿佛下一刻就要磕叨起来。
???
陆离眨眼。
这是,另类的七师会审?
师兄师姐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
虽然没有饭后喝茶这习惯,但是玄戾也客随主便,捧起了茶杯小啄,一双大眼,一眼不眨地看着友人的师兄师姐们,又看了看友人,缓缓眨眼。
几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担任过小师弟陪练的傅冉先说话了,她清了清嗓子,清冷的脸上带着几分恨不成钢,“不过是对付两个的邪修,竟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话语微顿,看了一眼对方浑身缠绕的绷带,二师姐的惩罚还是那么别开生面,所以说,得罪谁都别得罪医修。
“师姐~”陆离幽怨地看了一眼戳伤疤的师姐,那可不是普通的邪修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招惹了那小的,做局只为引他出来,就这,修为都有筑基了,更别说后边来了老的,更可怕的是,他隐隐感觉对方都要到元婴了。
还有那手驭尸的本领,防不胜防,被控制的“友人”更是不遗余力地要揍他,要不是他之前开大,还不一定遭得住啊,断几根肋骨都算好了。
就是不晓得为什么二师姐非要给他缠成木乃伊,虽然开大的后遗症,确实有点肌肉酸痛,绷带松紧合适,缠住肌肉能起到拉伸作用,行动起来没那么累,效果近似绑腿。
可这都修仙了啊,要不要那么科学,难道不是磕个药丸子,打坐调息就好了嘛?再不济闭关一段时间,养养内伤。
“……所以,我们决定,每人教你一个保命的招式。”
啊?!
跑偏的思维瞬间被拉了回来。
陆离傻傻地看着勾唇笑的三师姐,衬着那张仿若神女的清冷容颜,明明该是惊艳绝伦,然而映在他的眼里,却更像是恶魔拈花一笑,细嗅牡丹,危险可怕。
他不由得抖了抖。
“那,那什么,我还没想好学什么……”陆离晃了晃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小声道,“也,也还伤着呢。”
他好不容易转变了思想,想咸鱼躺一阵,结果,又被抓起来上补习班了吗?
陆离感觉,自己就像每个渴望变成超人,拯救世界的中二少年,披着麻袋,手持木剑,走街串巷,招猫逗狗,除恶扬善,一代豪侠是也,回头就被母亲揪着耳朵拎回家,丢尽了脸面,还要写作业。
嘤,这题超纲了啊,师姐。
“没想好,就现在想,我们帮你想!”
“不管你以后练不练,都给我记住了,回头,我们都是要考教的!”早知另一个小师弟惫懒的性子,燕知远干脆直接拍板定案,真要让对方主动来学,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对待这种心眼多的龙崽,家长们就不能惯着,必要时,态度要强硬,任性撒泼的龙崽感觉到你的坚决,才会慢慢安静下来,开始修炼。
上古奇书,《如何饲养一只龙崽》!
种种守则,他可是牢记在心。
倘若养崽有等级,那他定是半步飞升了。
不知大师兄心里所想,被对方威严的目光一扫,陆离就紧张,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父爱如山,呐呐不敢出声。
不曾见过挚友这般模样,也难以理解好友师兄师姐的顾虑和用心,玄戾有些迷茫,“挚友已经很强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突然被那么多人看着,玄戾也有点不自在,呐呐道,“就,就不需要学旁的招式了,吧。”
“是吗?小师弟。”
转眼间,压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陆离悚然一惊,腾地站起来,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这是要害死我的节奏啊。
“不不不,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全身被包裹得严实的男修睁着一双大眼,满脸诚恳,只差指天发誓,自证清白,不管是不是真心,这戏演的,假到不行。
偏偏五师弟当了真,投来忧虑的目光,仿佛小师弟再多说几句,都要心软地放弃逼迫小师弟了,萧廷玉忍不住笑了,开扇摇了摇,这小师弟,泥鳅变得吧,滑不溜手的。
境界归境界,每个修士都该有自己的压箱底招式,如小师弟那般,只凭血脉硬莽,又能用几次。
学到了就是自己的,怎么都比逞身体之勇来的实在。
更何况,他们教的……
面如冠玉的男修啪的收起折扇,正待开口。
一身花花绿绿的女修却是率先出了声。甄无双捋起耳边散落的发丝,倚在桌边,懒懒道,“既然小师弟经常受伤,我也不是时时在山门的,便就教师弟一套运针之法。”
素手一转,指尖夹着几根纤若发丝的金针,屈指一弹,她支着下颌,看着呆若木鸡的小师弟,戏谑一笑,“自己受伤自己治,岂不快哉?”
“不必担心自己学不会,很简单的。”
扎多几次就会了。
让你这小子成天不分对象单挑,真以为自个皮糙肉厚,能抵万物。
看懂了二师姐的“用心良苦”,陆离心里嘤地哭出声来。
我再也不是师兄师姐们的宝贝小师弟了t_t
*
“滴答。”
凝聚的积水从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滑下,坠落,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三道身影从狭窄的隧道里快速穿行,悬在空中的轮子载着另一个人,匆匆掠过。
山洞深处,不如洞口那般炎热,反而带着阵阵寒气。
如果说元婴的灵力像海,金丹似溪,筑基如潭,区区练气,充其量就是个水洼。
没撑住多久,灵力耗尽,便是一边啃草,一边恢复,也抵不过消耗,温婉抖了抖浑身发冷的身躯,试图抵抗这阵阵寒意。
按理说,练气易经洗髓,排除杂质,体质比凡人要高上一截,偏偏师傅越跑越精神,大抵是着急给师伯治疗,爆发出了潜能,跑在了前头。
被这般紧张急迫的气氛感染,本还对二师伯的伤情没什么概念,温婉也后知后觉着急担忧起来,惶惶不安。
强如金丹,也是会死的吗?
玄戾在前面带路。
那是他无意间发现的,隐藏在山洞深处的千年寒冰,他喜热厌冷,又不想轻易挪窝,便就把沿途的路给封住了,这样寒气就上不来了。
现在要用到,就要他开路了。
一掌破开了自己设下的结界,身后之人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为什么。
各种情绪在心里蔓延,又是奇怪,又是难受,还有点难以置信。
为自己竟就把后背暴露给人类感到荒唐,也为人类信任如初的举动弄的手足无措,难以相信,他们明明才认识不到几个时辰。
厚重的血腥气萦绕不散,玄戾又罕见生气起来,别让他逮到是谁,竟然胆敢陷害他!
偏头,便看到那人神色严肃的模样,脸色难看,眉宇间似带着忧愁。
犄角微动,隐藏在发间的耳朵烦恼地抖了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过失,还是不想看人类丧着脸的模样,魔族脚下爆出魔力,身法速度更快了。
陆離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凝神,控制着法器的飞行方向,和两人想的相反,他对二师姐的伤势还是乐观的。
此处为魔界与人界之间的夹缝,灵气与魔气夹杂,不管是修士还是魔族,来到此处,都会感觉修为运转晦涩,身体沉重,似负重前行一般。
二师姐的伤势,便是因此恶化的厉害,灵力与魔气,在对方体内厮杀,偏偏二师姐陷入了昏迷,无法控制自主运转的灵力,驱逐魔气,眼见着霸道的魔气趁虚而入,二师姐脸上青黑交加,热气弥漫,是即将坠入魔道的征兆!
紧要关头,身无灵丹妙药,他更是只攻不防,没有什么治疗手段,陆離搜肠刮肚,回忆起师姐教过的种种药理。
断魂草!
断阻灵力,暂且隔绝了灵魔双方的争斗,扶着师姐的肩膀,陆離将师姐放在了千年寒冰床上,像是感觉到刺骨的寒意,魔气蜷缩成一团,不敢造次,师姐惨白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渗血的伤口也止住了,有慢慢愈合的征兆。
千年寒冰,药补同源,名不虚传。
陆離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汗,“谢了,阿玄。”
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处的石凳上,摸了摸扑通狂跳的心脏。
陆離一阵后怕,心里又是恼火。
他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那邪修的手笔!
他还没找上门去,对方竟然就敢主动找上门来?!
突然又变成阿玄的玄戾忍了忍,没忍住,“你就没有怀疑是我做的吗?”
那可是你的师姐。
一方面觉得对方像是逢场作戏诓骗他的,一方面又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的信任沉重极了。
魔族迷茫睁眼,有点抗拒这般莫名其妙的友谊。
哪有人这样……
隐约感觉到好友的纠结,陆離抬眼,暂且扔掉各种烦恼,认真道,“我的朋友,绝不是那种会滥杀无辜的人。”
师兄师姐亦是如此。
所以,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懂什么!”
玄戾低呵。
都习惯了被人喊打喊杀,只因他流着肮脏的血脉,躲在旮旯地也逃不过。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想要活着是他的错吗?非要来找死,那就来啊,他不犯人,人也休想犯他。
突然来了个人,说要和他做朋友,分明看到了他在伤害别人,还一脸无辜地说什么相信,玄戾心情起伏,陌生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像热油锅里溅了水。
这地住不下去了!
容貌俊美的魔族腾地转身窜了出去,背影瞧着有些狼狈。
人类,惯会巧舌如簧,他不能被骗了。
“等等!”眼见着好友一言不合要跑,陆離赶紧拦住,他还想请对方帮个忙呢。
身形纤弱的男人一个迈步,堵在了洞口,然而,心绪不宁的魔族,完全没有留意这微弱的气息。
“师傅!”
“小师弟!”
高大健硕的身躯仿若千斤,一个对撞,纤弱的身影,便就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嵌在石壁上。
“噗?”
一股巨力袭来,身体嗖的飞了出去,后背撞上石壁,灰尘簌簌落下。
无法动弹。
陆離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啊咳咳咳。”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被卡住的手动了动,通体舒畅。
爽啊,就是这个味儿!
“小师弟!”刚一醒来,就看到她柔弱善良的小师弟,瞬间被魔族打飞了出去,甄无双脸色大变,挣扎着要起来。
“师伯。”同样大惊失色的温婉,下意识扶住了师伯,却又被对方推着往师傅的方向去。
“快去看看你师傅!”
“是!”
甄无双心里着急,看向魔族的眼神带着些许防备。
感觉像是撞到了什么,玄戾停了下来,扭头一看,却见脆弱的人类吐着血,挂在了石壁上。
?!!
“对不起,对不起……”
他脚下一蹬,又折了回来,举着男人的咯吱窝,满脸慌乱地把人给拿了下来,让对方倚着石壁上,然而,男人却像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滑了下来。
?!!!
玄戾手足无措,不敢触碰。
为,为什么?
他会不会把人给撞骨折了,这,这样,全身的骨头都,都碎了吗?
头一次半主动地伤害了别人,玄戾慌张极了,“我,我这就去买十香补中益□□丹!”
还没开始转身,又被男人抓住了衣角,“阿玄……”
玄戾低头,却见容貌清俊,气质疏离的男人朦胧睁眼,看着他。
心头难过,他蹲了下去,却又被男人抓住了手。
“你,就是我的最好的,兄弟。”
玄戾感动极了,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求,求求你,你别死啊啊啊呜呜,兄,兄第。”
甄无双:……
本以为这魔族,和先前的黑衣人是一伙的,但看对方慌乱紧张的模样,又不似作假,听师弟的声音好像也没太大苦痛,甄无双强撑着身体,走到小师弟身边。
却见吐红了胸前衣襟的男人躺在地上,素来困倦的双眼却是精神奕奕,睁得滴溜圆,没来的及细想,她蹲下,抓住了纤细的手腕,把脉。
沉默。
扶住师傅的另一边,温婉看着默不作声的师伯,担心着急出口,“师伯,师傅怎么样了,会不会……”
三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闻所未闻,甄无双幽幽叹气,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
半晌,她神色复杂,又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好消息。”
差点被撸秃头的陆離:……
“小师弟,堵塞的经脉,通了。”
只是这过程,怎的就如此滑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