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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刁难(1 / 1)

天阴测测的,正下着雪粒子。风一阵一阵刮得凄厉,寒冷非常。

一直在冷眼旁观,沉默不言的紫玉突然开口:“冯书史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谢恩到廊下跪着去。”

冯晓瑟不动声色地瞧了紫玉一眼,心中十分讶异,她这句话其实是好心,廊下至少是干爽且能够挡风遮雨的地方,如果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又湿又冷,只怕腿都要坏了。

冯晓瑟一曲膝:“奴婢谢娘娘恩典。”

看着冯晓瑟的背影,绿玉极不痛快地:“紫玉你为何要替她说话?要我说,很该让她吃些苦头才是。”

紫玉其实并不太能够理解绿玉对冯晓瑟那咄咄逼人的态度,明明是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但见平婕妤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便笑道:“我哪里是在替她说话,她初来咋到,犯了错,罚过也就算了。太严厉,未免显得娘娘不仁慈。”

“不严厉怎能显出娘娘的威风?”

“今儿的事也不全是她的错,闹大了,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绿玉一跺脚:“紫玉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平婕妤的手指摸着衣袖边上凸起的祥云纹样:“紫玉说得有理,就这么着吧。”

绿玉扁扁嘴:“娘娘……”

平婕妤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冷冷笑着:“不着急,来日方长。”

绿玉眼睛一亮:“主子有了新算计?”

平婕妤白了她一眼:“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了那急躁的性子?”

那亲热的语气,绿玉听着,脸上笑开了。

平婕妤又道:“绿玉,你去冯书史那传我的话,从明儿起,她到小厨房当差,不必到我跟前来了。那燕窝羹我瞧着倒好,紫玉,你让人再送一碗过来,闹哄哄的,我都饿了。”

“是,娘娘。”

绿玉,紫玉同声应道。

膝盖抵着冷硬的青砖石,痛感像是针刺一般透进骨缝。

“平娘娘有令,从明儿起,冯书史到小厨房当差,不必到娘娘跟前来了。”绿玉傲然道。

“遵命。”

冯晓瑟挺直着腰杆,一动不动,垂着头,没有人能够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绿玉昂着头,半眯着眼睛斜斜地看着冯晓瑟,好一会儿,方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雨雪仿佛泪珠,坠落在大地上。融汇,拧成一股股浅浅的水痕。

皇城里的御膳房,掌管、备办宫内人员的饮食和典礼筵席所用的酒席。除了御膳房之外,皇城里大大小小的各处宫院,都有各自的小厨房。

凝香阁小厨房的管事娘子,是金环嬷嬷。

水井旁,冯晓瑟将拴着麻绳的木桶轻轻扔进井里。木桶是杉木做成的,上下箍着好几道铁箍。木桶触碰到水面,惊出几朵小小的水花。

左右摆动着麻绳,让木桶倾斜,翻转,继而全部沉浸在水里,拉着绳子慢慢地往上提,便打上来满满一桶的井水。担子挑着水桶,沉重地压在她的肩上,只能艰难地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步子。

过往娇生惯养的冯晓瑟从未干过这样沉重的活计,别说干,就连想都未曾想过。回忆当初,她愣愣地看着金环嬷嬷扔在她脚边的扁担和水桶,束手无策。

第一次到井旁打水。桶里汲满了水,却提不上来。她弯着腰,连着好几次,手掌都被麻绳勒破了皮,终于将水桶提到井口边,眼见着成功在望,手一滑,水桶又沉了下去。

双手撑着雪花石井台,冯晓瑟哭了,这是她自进宫以来第一次流泪。

天空飘着牛毛似的小雨。落在衣裳上,看不见水印,只觉得湿气绵绵。落在头发上,好似挂着一层糖霜。

肩膀被担子摩擦得生疼,虽然艰难,但咬咬牙,还是坚持下来了。

回到小厨房。

将木桶里的井水倒进水缸。

冯晓瑟直了直酸痛的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金环嬷嬷走过来,瞥了一眼满满的水缸:“活儿干好了?”

冯晓瑟点点头:“是。”

金环嬷嬷将一个竹编的圆簸箕塞进冯晓瑟手里:“平娘娘点了红豆沙,不知是哪个眼瞎的将红豆绿豆混在一起,冯书史,就劳累你将这些挑拣分开了。”

看着金环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脸,冯晓瑟心下叹气,应道:“是。”

金环嬷嬷笑着又补了一句:“你可快着点,平娘娘那处可是催得急。若是误了差事,嬷嬷我可担待不起。”

冯晓瑟咬了咬唇:“我知道了。”

一颗一颗地用手分拣,显然是不切实际的。金环嬷嬷有言在先,这项任务,并非没有时间限制的。

冯晓瑟苦着脸,面对着簸箕里头掺杂得异常均匀的红豆和绿豆,发呆。

手机械性地捻起一颗红豆,红豆落在瓷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碗底里骨碌碌地转了个圈。

冯晓瑟的脑海中灵光一现,红豆大,绿豆小,用筛子筛不就行了?

她飞快地跑到杂物间,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筛孔恰好能让绿豆通过的筛子。

豆子倒入筛子里,筛子下放置一个大铜盆,轻轻晃动筛子,只听“叮呤当啷”声不断,绿豆落在铜盆里。不一会儿,筛子上就只剩下了红豆。

金环嬷嬷目瞪口呆地接过冯晓瑟递给她的两个瓷碗。瓷碗里,红豆、绿豆被分拣得清清楚楚。

她是知道用筛子筛可以省时省力,本想着借机刁难冯晓瑟,但她没料到冯晓瑟竟然也能想到这个法子。

金环嬷嬷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地笑着。

“嬷嬷还有何吩咐?”

金环嬷嬷目光迅速一转,随意地:“将那些生蒜捣成蒜泥吧。”

“是。”冯晓瑟也不多话。

少说多做,总是没错的。

冯晓瑟坐在长条桌前,先将紫皮蒜的蒜皮撕开,蒜瓣投入黑瓷蒜钵子里,拿着蒜锤,稍微使力,碾压着钵子里的蒜瓣成蒜泥。

窗外,隐约飘来说话的声音。

“哎,你听说了没有,梅林里头被吊死宫女的凶手抓到了。”

“不是说那宫女是自杀的么?”

“什么自杀?是被人给害了。”

“真的?”

“当然了。我有个相熟的同乡在皇后娘娘的懿坤宫当差,她说,御察司的大人们查出来了,那宫女是被人掐死的,吊在树上就是为了迷惑人而已。”

“那凶手到底是谁?”

“是英婕妤沁香阁的太监总管叶公公。”

“这个叶公公有什么来头,竟然敢在宫里杀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御察司的大人们查出来,那宫女是被左撇子掐死的,最后就查到这个叶公公头上了。”

“原来是这样啊。抓得好,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杀人不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纸包不住火。”

……

声音渐渐远去。

冯晓瑟淡淡一笑,便将入耳的话抛在脑后。

后宫本来是非多。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

少管闲事,方为明哲保身之道。

天色渐暗。

深灰色的天空,是那样的萧条。

劳累了一整天,终于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冯晓瑟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沿路挂着红色桐油纸糊成的宫灯。清冷的夜风中浮动着灯火,带着一丝诡异迷离的气息。

小径曲折回环,宫院深深。

屋前的小树林,静谧非常。

远远地,只见林间疏疏散落的石墩子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轻轻地走近,才发现原来竟是多福。

“多福,吃过晚饭吗?这样冷的天气,怎么还在外头吹风?”冯晓瑟这才看见,多福的眼眶红红的,脸上犹自挂着泪痕:“发生什么事了?”八壹中文網

多福抬起手,手背擦了擦眼泪,缓缓地摇了摇头。

冯晓瑟干脆就坐在她跟前,也顾不得地上冷:“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有何烦难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多福木然着脸看着冯晓瑟,已经止住的眼泪刷地又流下来。

冯晓瑟连忙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人生在世,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别太伤心了。”

好一会儿,多福抽泣着低声说道:“小景要死了。”

冯晓瑟心里一紧:“谁?谁要死了?”

“小景,叶小景。他是沁香阁的太监总管。”

沁香阁。

冯晓瑟冲口而出:“是他。杀害了宫女再将尸体吊在梅林。”

多福怔了怔,哭得更凶了:“绝对不是他做的。小景胆小,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

从多福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冯晓瑟总算是听懂了,原来叶小景与多福是同一年进的宫。小宫女和小太监在安排差事之前,一律在长平宫受训。

生活的残酷此时只在这群小宫女和小太监面前掀起小小的一角,这段日子也许是宫里留给他们最后的天真。

叶小景为人老实敦厚,被人欺负了也只是憨厚地一笑而过,所以脏活累活就几乎都落到他的头上。也正是这份任劳任怨,使他结下了无数的好人缘。其中多福就是他最谈得来的几个好友之一。

受训结束之后,叶小景先是被安排到茶水房,一段时日之后,又被调到英婕妤的沁香阁。他很得英婕妤的信任,不就就成为了沁香阁的太监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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