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要留下,而且必须要受伤,因为我是受害者。玉娘,切记动作要快,我这是在算计别人,可没打算将自己的命丢在火海里。还有,抓贼拿赃,一定要把那鬼给活抓了,若是他死了,便是没了证据。你可明白。”
这是极重的信任,以命相托。玉娘咬咬牙:“奴婢明白了,娘娘您放心。”
冯晓瑟点头:“好,你们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仙娘抿着唇,眼里满是担忧:“娘娘,您一切小心。”
冯晓瑟笑笑,抬手捏了捏她圆圆的脸。
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冒险。勇敢者不一定会胜利,懦弱者就一定会失败。
静谧的丹秀楼,突然被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只听有女声在嘶吼:“起火了,起火了。”
声音尖锐,高亢,直直地刺入耳膜,让人揪心。
“赵公公,赵公公。”
玉娘狠命地拍打着屋门,赵康披上外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飞快地将屋门打开:“玉娘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玉娘满脸是汗,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的:“赵公公,娘娘的卧室,起火了。”
赵康震惊:“你说什么?”
“娘娘的卧室起火了。昨夜,娘娘怜惜我和仙娘值夜辛苦,便吩咐我俩各自回屋歇息。半夜里我不放心,便到卧室照看,谁知屋门被从里头拴住了,打不开,从门缝透出烟气,还有一股子烧糊的味道。”玉娘语速飞快地说着。
赵康急得直跺脚:“你们啊,仗着娘娘的疼爱,就连规矩都不管不顾了,怎么可以不值夜,留下娘娘一个人呢?”
玉娘声音带着哭腔,她是真的着急,心里惦记着冯晓瑟:“赵公公,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娘娘还在卧室里头,怎么办呐?”
赵康一瞪眼:“怎么办?赶紧救人去。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就得跟着陪葬。”
赵康说完,拔脚就跑。
玉娘连忙跟上他:“赵公公,乌漆墨黑的,还是多喊上几个人吧,也好搭把手。”
赵康一想,也对,毕竟人多好办事:“成。”
很快,赵康便找来了三个太监,三个宫女,众人一同往冯晓瑟卧室的方向奔去。
另一边厢,回到卧室的冯晓瑟将屋门关紧,她深深地呼吸着,借以平息剧烈的心跳。
片刻之后,冯晓瑟几步小跑,一头撞在墙上。一阵眩晕的感觉伴随着额头的疼痛,就连耳朵,也嗡嗡作响,好半晌,方才缓过劲儿来。
又是一次猛烈的碰撞,这一次,是撞在肩膀上。
这还不够,她又翻出了一根坚韧的细绳,细绳绕过脖颈,在后颈处交叉,双手握着细绳的两端,竭尽全力地,将西省勒进肌肤里。
眼前发黑,窒息的感觉让她恍惚,也许自己在下一秒就要死去。但她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勒得更紧,直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在脖颈处,才松开了双手。
此时,她彷如脱力一般,汗水将素丝中衣濡湿。将朱雀铜灯抓在手里,往凌乱的帘幕和被褥处一扔,火舌很快就将易燃的织品烧灼出一个大大的黑洞,继而四处蔓延。
已经能够看到飘荡的烟气,嗅到刺鼻的味道,玉娘眼睛发红,双手冰凉,她死死地咬着唇,心中不断地祈祷,娘娘,您一定会平安无事。
“赵公公,屋门拴住了,进不去。”一个小太监抹着汗,叫道。
“快,把门撞开。”赵康喊着。
“一二三,撞。”
两个小太监喊着号子,同时行动,只听“呯”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玉娘最先往里头冲,可是一股灼热的呛人的烟气迎面涌来,让她禁不住倒退两步,咳嗽起来。
赵康心下焦急,抬眼望去,黑漆漆的卧室里头有火光闪闪,烟雾弥漫,若是应对不当,不但不能将冯晓瑟救出,他们几个人也可能折在火场里。
想了想,他对着其中的两名宫女道:“小南,你到元乾宫,小北,你到懿坤宫,将丹秀楼的情况告知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值火班速速派人来救火,要快,一定要快。”
小南、小北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便疾步地跑开了。
赵康撩起衣摆,双手用力撕下一片布条,绑在脑后,捂着口鼻:“按我说的做,护着口鼻,低头弯腰,我们分头去找,谁先找到娘娘,喊一声,同进同出,明白吗?”八壹中文網
“明白了。”
赵康一马当先,躬身进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玉娘和其余的三名太监和一名宫女。
此时,冯晓瑟正顺着墙根坐着,她距离门口很近,距离火头很远,但浓烈的烟气刺激着眼睛和口鼻,她不断地流着泪,同时火焰带来的高温也让她呼吸很是困难。
在烟气中,人就像是个瞎子,根本无法看清方向,就连熟悉的环境,也变得无法辨认。无奈,赵康和玉娘等人只能伸长着手,不停地摸索着。
“娘娘,你在哪儿?你在哪儿?”玉娘喊着,如泣如诉,带着悲怆。
冯晓瑟几近昏阙,全靠着一股意志在坚持着。她隐约听到玉娘的声音,昏沉沉的脑子仿佛注入了动力,她声嘶力竭:“玉娘,玉娘。”
玉娘激动,忙循着声音摸了过去,冯晓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玉娘摇摆不定的手臂,那温暖的掌心让玉娘心悸,控制不住立时泪流满面。
她哽咽地叫道:“快来人,娘娘在这儿。”
玉娘的话音刚落,另一头又传来一个声音:“这儿,还有一个人。”
这关键的一刻,玉娘来不及考虑,脱口而出:“娘娘卧室门是从里头拴着的,外人怎么可能进去?难不成,是鬼?”
一片静默。
那找到“鬼”的小太监头皮发麻,手好似被针刺了似的,急急地缩了回来。
好一会儿,才听见赵康的声音响起:“这儿太危险了,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将娘娘带出去才是正经。”
火焰吞没了一张圈椅,木头发出“噼啪”的声响。
玉娘连忙道:“把这个鬼也带上。娘娘的卧室,一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丹秀楼前阵子闹鬼,好些人被吓得不轻。我看,火指不定就是这鬼放的,妄图谋害娘娘。”
赵康立时道:“玉娘姑娘说得有理,都带上,咱们退出去。”
那小太监颤着声道:“赵公公,小的害怕……”
赵康哼了一声,鬼,谁不害怕。他心中已有七分信了玉娘的话。但他是丹秀楼的总管太监,旁人可以推诿,他却不能。只得无奈地道:“你去带路,我来驮着。”
“是。”小太监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
玉娘将冯晓瑟背上后背,瘦小的她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冯晓瑟附在她耳旁,极轻极轻地说道:“玉娘,谢谢你。”
玉娘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额头滴下的汗珠:“娘娘,能伺候您,是奴婢的福分。”
逃离了火海,又走出了丹秀楼,当看到仙娘如风一般扑过来的时候,玉娘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似从地狱重回人间。
宫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丹秀楼前的空地上,注视着越燃越烈的火舌一舔一舔,浓烟滚滚,仍然心有余悸,又有劫后余生的轻快。
“仙娘,人都带出来了么?”冯晓瑟问道。
仙娘忙应道:“娘娘放心,奴婢清点过,都出来了,没有落下的。”
冯晓瑟感觉很疲惫:“这就好。”
她算不上好人,但也不至于凶残到伤害无辜,草菅人命的地步。
仙娘心疼地:“娘娘,您就别操心了,先歇会儿。”
冯晓瑟点点头,缓缓地合上双眼。
而赵康这一头,逃离了危险,本该心情放松,他却眉头紧皱,好似十分烦恼的模样。
在火场中,当赵康将那所谓的“鬼”驮在背上时,心中马上就明白了,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鬼”,而是人。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那人身体的重量,呼吸,最重要的,是温热的体温。
趁着月色,赵康这时才看清那人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这打扮,不是鬼,又是什么?
想也知道,这便是丹秀楼闹鬼的始作俑者。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宫里的其他人见到丹秀楼和丹秀楼的人可都是要绕路走的,生怕沾染上了晦气。赵康紧咬着腮帮子,愤恨地吸了两口气,伸手撩开那人乱七八糟的头发。
这不是负责管理瓷器的太监小顺么?赵康惊讶得几乎叫了出来。
他心念飞转,深更半夜,小顺缘何会出现在冯晓瑟的卧室里,更为蹊跷的是,卧室起火了,丹秀楼是木质结构,火势蔓延很快,若不是玉娘和仙娘警觉,不但冯晓瑟,只怕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火海里。
宫妃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见过许多,也听过许多,直觉告诉他,这事情必定不简单。
小顺的眼皮子不住地抖动着,嘴里也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咕哝,看着像是要醒过来了。
电光火石间,赵康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