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于“地狱”的形容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哀嚎遍地的话,那眼前的景象,连“地狱”二字都无法形容……
腐烂的血肉搅合着黄褐色的骨头碎片,像是油漆一样糊在墙上,房间中的地面并不是平整的,而是有一个往下凹陷的大坑,坑中,密密麻麻地叠放着无数的面目狰狞的人头,吐着舌头、双眼圆睁,面上的皮肉和眼珠不断地往下脱落着,猩红模糊的头皮之上,甚至还能看到泛着绿色的脑子……
想要挪开视线,便抬头看向房间的天花板,下一秒,我的眼睛仿佛如同被针刺一般,惊得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后猛退……天花板上,无数只没了头颅的阴魂倒吊在天花板上,身上一丝不挂的,就算是化作死后的鬼魂,它们体内的脏器依旧顺着断掉的脖子流了出来,在空中晃来晃去……
我的心脏顿时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连闭上眼皮的力气都没了。
“宁……宁瑞……”
听到我低声的嚎叫,宁瑞转过身子,猛地冲到我身边将我扶了起来,拍着我的背,焦急之中连话都说不清了:“老板……你……你别死……”
“我还活着呢……”有气无力地瞪了宁瑞一眼,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任由这混沌腥臭充斥鼻腔,强自压下无序的心跳,手搭在宁瑞肩上,“小妮子,带我进去看看。”
“可是……”
“好了。”我挂起了一个生硬的狞笑,“来都来了,如果不进去参观一番,又怎么好意思面对那些‘盛情邀请’我们的医生呢。”
跟我接触了这么久,宁瑞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叹了口气,将我稳稳地扶了起来,缓缓走进了这病房之中。
呱唧、呱唧……
脚底不断地传来阵阵粘稠的感觉,就像是在某个动物的胃里行走一样。我强行挪开视线,盯着那几个倒挂着的鬼魂:“鬼影,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它们动都不动的原因了。”
“引魂。”鬼影的语气凝重了起来,观察着坑里的人头,在看看头上的鬼魂,咂了一下嘴,“这些人被杀死了之后,便立刻被人做了引魂。”
“什么意思?”宁瑞把我往上拱了拱,问道。
狠拍着自己的脸,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解释道:“所谓引魂,就是在人死之后、灵魂还未脱体而出之时,将灵魂从体内强行扯出来,装到另外一具身体里。嗯……这么说有些不太准确,装灵魂的东西除了人的肉体之外,什么瓶子杯子之类的都可以当作引魂的器具,只不过因为肉身的兼容性比较好,一般用的都是肉身。”
鬼影接过话头:“鬼驱大人,你一直都在老板身边,没有接触过以玩弄鬼魂为生的人。那些家伙自诩是正宗的道士,说着人话,却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情。灵魂对于人的重要性,我想鬼驱大人你是最为了解的,如果没了灵魂,鬼驱大人也不可能被老板复活。而这种引魂,就是将灵魂自体内强行取出,作为养料封存在引魂器具之中,连自杀解脱都做不到!”
宁瑞看着愤怒的鬼影,指着从无头鬼魂中流出来的内脏问:“那这些东西,也是引魂导致的?”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无头阴魂,鬼影重重地“嗯”了一声:“之所以会把头颅叫做天灵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头颅是储存精气神的地方。像我这样只剩一个头颅的鬼魂不在少数,但我们之所以没有魂飞魄散,就是因为一个完好的头颅可以将尽量多的精气神保存其中。这些阴魂没有脑袋,估计是因为那些做引魂的人为了能够最大程度的提取阴魂中的能量。”
话落,鬼影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老板,你有什么办法能超度它们吗?”
一摊手,我有些无奈地说道:“有是有,但这么多的阴魂,怕是以我现在的身体,不等超度完它们,你们就该超度我了。”视线四下转了转,我忍住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恶感,说,“现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然后摧毁阵眼。如果真像我们之前分析的那样,那些人之所以会做引魂,应该和那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阵眼有很大的联系。”
鬼影思酌了一会儿:“阵眼需要巨大的能量才能维持,而这些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祭品了。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要给那些人注射血魂块浓缩液了,这根本就是批量生产‘鹅肝’啊!”
观察了一阵,我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味想要从房间里退出去,一边的宁瑞忽然拉住了我,指着一个角落:“老板,你看那里……”
宁瑞所指之处,放着一张垫着席梦思的单人床,上面同样也被血液浸满,只不过之前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坑里的头颅上,反而忽略了那张床。鬼影滚动着头颅到床边看了一阵,“啊”了一声将一本小册子推到了我面前:“老板,你看看这个。”
忍着恶心将沾着血肉的小册子提了起来,打开稍微翻了翻:“是日记,应该是某个人在临死前写的。”说完,我自己困惑了起来。这些人都被注射了血魂块浓缩液,怎么可能还会有意识写日记呢?退到房间之外,我把这本充斥着腥臊血味的册子放在了地上,一页页地仔细看着……
冬天的某一日……
我在一间恶心地房间里醒了过来,躺在一张恶心的床上。没忍住,吐了好几回。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病服,硬说的话,我觉得更像是尸体身上穿的寿衣。我在衣服里发现了这个本子还有一支水笔,应该是我老婆塞的,毕竟我是个小说家,笔和纸就是我的生命。门外有人在说话了,就写到这儿吧。
冬天的某一日……
距离上次写日记已经过了几天了?自从被那些医生注射了不知名的液体之后,我就一直在昏迷之中。现在的我好像习惯了这幅场景,虽然还是有些恶心,不过不至于吐了。人的适应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话说回来,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应该没给我吃东西吧?现在连提笔都是问题。上次我问他们要干什么,那两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并没回答我,天哪……我到底是沦落到了什么地方啊……
冬天的某一日……
好饿。
没力气了。
我要死了吧?
冬天的某一日……
这几天,那些不吐一字的家伙给我带了好多吃的,有鱼有肉,不过我总觉得这会是我的最后一餐。对了,我还看到一个高壮的家伙,全身都穿着皮制的衣服,那东西不会是用人皮做的吧?
冬天的某一日……
我好像要死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问我有什么想做的,我只是随口说一句想吃鲍鱼鱼翅,他竟然真的给我做了一顿海鲜大餐,不过吃饭的地方还是这让我心生恐惧的房间。我明天就要死了吗?
我往后稍微翻了一下,发现后面是这段文字之后都被那个人留空了。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两个字突然撞进了我的眼睛……
快跑!
“跑?他这是让谁跑啊?”鬼影挑着眉头,疑惑地嘀咕着。
合上日记本,我舒展了一下身体。那股恶心的感觉已经消失一大半了,晕眩感也是减轻了不少。正如这个人在日记里说的,人的适应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不禁看向了其他的几个房间,坐到了沙发上:“我现在有四个问题。第一,为什么这个人能够醒过来?是个例,还是说被送来的人状态都是一样的?第二,那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究竟是谁?第三,从之前的接触上来看,那个大个子应该是阴魂,要不然它也不可能叫出我的名字。但是,为什么我不认识它?又为什么它能够被普通人看见?还有最后一点……”
“这个写日记的人究竟是谁。”宁瑞在一边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如果这时候左成燕在就好了,凭他的脑子肯定能够判断出来。”
我让鬼影将日记本放回原位,揉着眉头:“手头知道的线索太少了,先不提我的四个疑问,我们连通往十一层的楼梯都找不到,啧……麻烦啊。”
“要不我们去楼下,看看电梯里有没有第十一层?”宁瑞问道。
“不可能会有的。”我靠在沙发上望着雪白的房顶,“第十层都是这个样子,天知道第十一楼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卫生局的人糊弄过去了。来检查的人只会看这里的环境,只要用‘维护病人的隐私’,就不会真正进到病房里。把外面弄得好一点,别说卫生局的,哪怕是警察上门,可能都察觉不到吧。”
宁瑞挂着担忧的面容坐到我旁边,淡香传来,温热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了我旁边:“老板,要不我们还是别管了吧?”
戳着宁瑞的额头,我笑得有些无奈:“别管?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的话不就跟懦夫一样了?何况,素盈盈是你的辅导员,你就忍心看她这副憔悴的样子?”
这妮子嘟起了嘴:“老板,我看你是喜欢上她了吧?”
耸耸肩,我难得的调侃着:“那么温柔贤淑的知性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上吧?”
“老板!”就在我跟宁瑞说话的时候,鬼影带着一丝喜色飞快地滚到了我们身前,兴奋地轻呼着,“老板,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