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我拿出的证件,又或许是因为我打断了砍刀,这几个人圆睁着双眼呆呆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着说不出一句话,而原本喧闹的办公室,此时也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我突然想到之前那个被我绊倒的家伙好像是撞到脑袋了,我便转生走到那个男子身边稍微检查了一番,发现他仅仅只是因为撞击暂时昏死过去,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最多就是醒来之后有可能会有点轻微脑震荡而已。
把这个男的平放到一边的地上,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那些家伙身前,用眼睛的余光瞥向那个先前嗓音最大的妇女:“说吧,你们究竟是郑洁的什么人?”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我竖起了手掌,摇了摇头,“你们有没有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想吃十几年的牢饭的话,最好一五一十的把你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听明白了吗?”
“嗯……”那个妇女脸上的横肉似乎都在不停地蠕动着,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嚅嚅地说道,“郑洁她……其实是我们领养来的。”
“哦?接着说。”
妇女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沉声说道:“我们几个都是撬杆儿,因为都在拘留所里呆过一段时间,这才认识的。”
“撬杆儿是什么啊?”素盈盈俯到我耳边疑惑地问着,喷出的温热气息弄得我耳根子痒痒的。
“就是小偷,扒手。”解释了一句,我看向妇女接着问道,“这么说的话,他们其实都不是你的亲戚,只是你的狱友吗?”
妇女抖了抖身上的肥肉,抬手抹去挂在脸上的大滴汗珠:“对……后来等我们出来之后,因为都没有什么朋友,家人也几乎不在身边,所以我们就决定干脆在一块儿做活儿,这样谁出了事儿正好也有个照应。”
“一开始的时候,你说郑洁是收养的对吧?既然是贼,为什么会想着去收养一个孩子呢?”
听到我的问话,妇女苦笑了一下:“我们想要找一个能够继承我们‘手艺’的……后代,不过我很早的时候就被医生诊断不能怀孕,他们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找个婆娘生娃。”妇女挑着无奈地眼神看了一圈身后的几个男人,“所以我才想着从孤儿院里领养一个。”
我双手抱胸,不禁笑了起来:“盗窃……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也是一门手艺。那为什么郑洁会来大学读书,而不是去街上行窃呢?”
“因为我们……舍不得……”妇女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中挤了出来,“郑洁她……十几年前在办下领养证的时候,她就已经十岁了。领回家后,不论我们教她什么,她都照学不误,从撬锁到诈骗,再到耍花刀,她学的都非常快,快到有些我们练了十几年的东西,她在两天的时间里就学会了。”深吸一口气,她缓缓低下了头,“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觉得不能让这么一个孩子走上我们的路,所以就花钱供她上学读书。郑洁也很争气,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我们……我们还为她办了一桌酒席呢。”
说完,这臃肿的妇女双手合十,不断地哭诉着:“警察先生,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虽然以前我们可能有些违法犯罪的勾当,但在领养了郑洁之后,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还扬言说要血洗我的婚礼?”我好笑地摆着脑袋,“再说,既然你们对郑洁这么好,那为什么在她失踪之后,你们不是配合几个老师去寻找,而是闹到这里来索要赔偿呢?这不像是家里人做出来的事情吧?”
妇女自知无理,突然抬起了手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啪啪”声响突然回荡开来:“我……我……我鬼迷心窍,我衣冠禽兽,我……”
“够了!”我忍不住吼了出来,“好好说话,你这样子又算是什么?想要我给你减轻惩罚吗?”
“我……”妇女被我呛声堵住了嘴,话语像是被哽咽在了喉头一般,满是横肉的脸涨得通红,“我们……是因为手里刚好缺钱,才会想着借郑洁失踪的名义来这里……索要赔偿。”
这倒是符合他们扒手的身份,为了钱,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几个家伙的嘴脸,我忽然想到了好几年前春运期间,一个六七十岁的果农身上攒的一万多块钱被小偷摸走,当场卧轨自杀。这个女人说她已经好好几年没出来行窃了,的确是实话,毕竟陆池就在我身边帮忙分辨真伪,但这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身份。
贼,终归是贼。除非能自己浪子回头,要不然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叹了口气,我还没说什么,门外边忽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声“碰”响从门外忽地传来,让我狠狠地惊了一下,忍不住挑目看去。
灼烈的日光之下,左卫国那粗壮有力的身躯直挺挺地站在门外,一件黑色汗衫之下尽是说不出的威严。在看到我之后,他微微颔首,右手一挥,几个年轻的干警拿出手铐“咔咔”的拷到了我身前几人的手上,嘴里高声喝着“快走”之类的词语,还不等我有所反应,就要把他们带出办公室,错愕之下我连声说道:“等一下,等一下!”
这些干警都是当初我去局子的时候见过面的那几个,基本上都知道我的手段以及和左卫国的关系。听到我说话,他们也很是配合的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了我:“大师,怎么了?难道不是他们吗?”
听到他们直呼我为“大师”,我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比了个眼神给他们,我走到那个妇女身前,问道:“关于郑洁,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她的喉头咕囔了几下,声音有些震颤:“我只知道,郑洁她是孤儿院的人在路边捡到的。捡到她的时候,在她的怀里有一块绣着‘郭’字的红布……”
绣着郭字的红布?
就在我恍惚的时候,一个干警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大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啊,没了,你们先去吧。”
随后,几名干警手脚麻利地把几个人押了出去,顺便把那个倒在门口的男子也抬了出去,悠然之间,我感觉整间办公室的空气都干净了不少。
应该是错觉吧……
站在原地咂着嘴,一边的左卫国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出去。站在走廊上,我点着烟缓缓地抽吸着,透过氤氲的烟雾,我看到了左卫国那张眉头紧蹙的忧愁面孔:“卫国叔,今天是不是麻烦到你了?”
估计是想到我误会了什么,左卫国连忙摆起了手:“没有的事儿,向阳,我今天还得感谢你啊。”
“为什么啊?”
“帮我抓到了一个逃犯啊。”左卫国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就那个倒在地上晕过去的,他之前在大排档纠结团伙砍伤了七个民警,只不过被他给跑了,没想到在这里落到了我们手里。向阳,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我轻笑一声:“看到福星还愁眉苦脸的?卫国叔,你就实话实说吧,是不是那四十几起失踪案把你弄得如此焦头烂额?”
“呃……”左卫国本来还想开口解释一番,不过估计也知道左成燕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支吾了一会儿后,左卫国苦笑着点了点头,“毕竟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连线索都找不到的案子,最近实在是把我弄得有点……烦躁。”
“碰到这种事情都是难免的。”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身体支撑在栏杆上挑目看向远方,“卫国叔,这次的事情就算是我也找不到哪怕一丝的端倪。像是平时,至少还有阴魂找上我提供一些线索门路,而这次,别说阴魂,就连哪怕一丝的阴气我都感觉不到,这些失踪者好像直接从世界上失踪了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左卫国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着:“这次的事情,上面好几次都想停止调查,但是加上这个叫郑洁的女生,整整四十四起失踪案,这已经可以归类到恶性犯罪了,如果突然停下的话,怕是会激起社会大众的不满。我手下的那帮小子已经连续四天彻夜调查,晚上就只睡一个多小时,有的时候连饭都没吃,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但就是……”深吸一口气,左卫国的眼眸缓缓看向了我,其中闪烁着几缕希冀的光芒,“向阳,这次……你能再帮帮我们吗?”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左成燕,就肯定会帮忙帮到底。”我摆摆手,笑说着,“不过,如果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还得拜托卫国叔帮我解决一下。”
“必须的!”左卫国点点头,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那我就先走了,局子里还要我去主持一下。”话落,他便从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朝楼梯口走去,“对了,我儿子给你的那本证件你先用着吧,我这里会给你疏通的。”
此刻的左卫国,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他才刚当上局长不久就遇到了这种案件,而且除了左成燕就没人可以倾诉,这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快把他给压垮了吧?我撑着下巴,不禁喃喃着:“要不要卫国叔介绍个对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