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看着左卫国的侧脸,突然感觉他苍老了不少。明明只有两天不见,这个原本精明魁梧的男人脊背却佝偻了不少,眼睛边也是砸出了几条深深的沟壑。浓重的眼袋挂在面上,嘴角挂了千斤坠一般往下耷拉着,似是在不停地思考着什么。
我心有不忍,轻声问道:“卫国叔,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我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啊……”左卫国的身体重重地陷进了座椅中,压抑的叹息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中发散出来,“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已经脱离了我们所能掌控的范围了。”
啪嗒。
又是一根烟点了起来,看得我有些犯愣。左卫国他以前抽烟吗?
见我脸上疑问的神色,左卫国弹着烟灰,苦笑了一下:“烟这种东西,在我结婚之后就戒了,我也是最近才捡起来的。”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向阳,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人那里听说的,但有一定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个城市肯定没有被鬼魂占领。”
“这和卫国叔你刚刚说的那些发疯的人有关吗?”
“就是他们。”左卫国无力地点着脑袋,“这件事的开端,是从昨天早上开始的。你应该还记得,有很多刑警在我家里办事吧?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调查素盈盈的事情,而是另外几起匪夷所思的案件。”
“匪夷所思?”
左卫国打开了车窗把烟头弹了出去,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沉声说道:“当天早上,警局里收到了三具特殊的尸体——不,说是尸体也不太合适。它们虽然已经停止了呼吸,大脑也早就死亡,但依然有心跳,身体的新陈代谢也都和正常人一样完好,如果不细看的话,我们甚至都以为它们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不解地问道:“这和城市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我正要讲到这里。”左卫国撑着下巴靠在车门上,凝视着前方的道路,“一开始,法医认为它们只是植物人,但就算如此,植物人也不可能没有呼吸吧?而且它们的体表温度非常冰冷,背部也开始出现了尸斑,这些都是至少死亡四个小时才会产生的现象。就在法医准备解剖的时候,那三具尸体,突然坐起来了……”
一口唾沫猛然噎在了我的喉头,呛得我咳了起来,好一阵才慢慢缓过来:“坐起来了?”
左卫国面无表情地说道:“没错。幸好当时在场的都是些经验老道的法医,他们固然被惊到了,但也及时地向我们反映了情况。等我带着几个手下到场之后,那三个原本被判定死亡的人正一脸茫然的和法医谈起了话。”
钟海铃在一边好奇地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那三个人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但他们的脑子里都存在着一句相同的话。”左卫国再次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们说,这个城市,即将沦落。”
不知为什么,郭福的身影突然从我的脑中划过:“这件事,难道也是复苏教在背后操控的?”
左卫国无奈地摇起了头:“我们还没来得及调查,宁瑞那丫头就带着素盈盈的信到了我这里。我的几个同僚看了之后,一致认为这件事和这个神秘的组织有关。不过,正当我们准备着手调查的时候,全市各个公安分局就接到了无数起市民暴.乱的报警电话。”
王柔轻呼一声:“暴.乱?”
左卫国应道:“是的。极大多数发疯的人声称这座城市被黑雾笼罩,还把其他神智清醒的人说成是鬼魂。那些失去了理智的民众拿着武器就开始疯狂的攻击着正常人,口中还时不时呼喊着‘感谢复苏教’这类的话。我们警局里也有一些警察突然陷入癫狂,只不过第一时间被我们控制住了,索性没有造成任何的大碍。”
发疯了吗……
我看向躺靠在旁边昏迷不醒的董小白,心里顿时起了浓浓的困惑。这姑娘,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发疯了啊。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道:“那些破损的房屋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民众暴.乱,也不可能把房子弄得千疮百孔、满地残垣吧?”
硕大的汗珠突然从左卫国额上落下,条条巨大的青筋犹如蠕虫一般攀附在了他的脖颈之中:“我说过,很多人都疯了,这就包括了……那些军队里的人……”
“军队!”我顿时失声,“难道……那群人也……”
左卫国艰难地点着头,这个男人几乎就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部队的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突进了城市,我们还以为他们是来支援的,不曾想……”
他幽幽叹息了一声:“他们用坦克,不断地杀着所谓的鬼魂,这城市之所以变成这副凄惨的模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些失去了理智的军人所谓。”
“那他们现在还在吗?”
“难说。”左卫国揉着眼睛,“自从他们用重武器轰击完城市之后,就撤退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不过万幸的是,我家那里并没有被卷入到炮火之中。”
坐在车中,挑目窗外,映入眼中的尽是残骸片瓦。暗红的鲜血如雨一般洗刷着地面,腥臊的断骨碎肉也堆积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招待着嗜血的蚊虫。偶尔还能看到在城市的阴暗之处,几个毫无神采、衣不蔽体的人探头张望着,那模样似乎是在确认周围的环境。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人出来的原因。”左卫国指向了后面跟着的两辆警车,“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枪法身手都非常不错,有他们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障我们的安全。”
我拍了下手,问道:“对了,卫国叔,你为什么想到要来学校找我?是左成燕拜托你的吗?”
“呼……”左卫国并没有答话,而是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两手搭在了头上,那副神情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临终时的模样,绝望、无力……
我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看向王柔和钟海铃,轻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成燕他……”左卫国用极为颤抖的嗓音说着话,眼睛呆呆地看着车顶,“成燕……自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回来了。”
咯噔——!
心脏没由来地跳动了一下,不知名的疼痛几乎就在瞬间沿着我的血管遍布全身。
昨天……是带我们到学校之后吗?
压下了心中的颤栗,我竭尽全力放轻了声音:“到处都……找不到吗?”
左卫国摇摇头,踩下了油门将车缓缓发动了起来:“自从昨晚他没回来之后,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他呢……”左卫国似乎是想强心忍住眼泪,他不停地吐着气息,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昨天稍早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你们在高中里调查什么,所以我今天才会急忙去找你,还想问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我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卫国叔,我……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向阳,我并没有怪你。”左卫国干搓着脸,说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谁都想不到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够照顾好自己了。”
“卫国叔,大学你找过了吗?”
“没在那里。”左卫国惨笑了一声,“我还特地冒着被那群疯子发现的危险用了广播,不过依然没有找到他。现在,可能除了上天以外,谁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那警犬呢?警犬应该可以帮上忙吧?”
左卫国摇着手:“警犬队在市南分局那里,不说能不能赶得过来,他们有没有发疯我都不知道。”
那就只能看看地灵厚土符能不能发挥出功效了……
我扣着手指暗下决心,准备一会儿到左卫国的家里之后,就立刻使用地灵厚土符,看看能不能帮助我们发现那个混小子在什么地方。
那么聪明的家伙,应该不会出事吧……
不,不会的!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摇着脑袋,我甩去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看向了窗外。
望着周遭那些熟悉却又陌生的建筑遗骸,我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尽管左卫国的家我只去过几次,但对于路线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现在,虽然城市被摧毁殆尽,但我还能够勉强辨认一二,这明显不是去他家的那条路啊。
“卫国叔……”
我才刚刚出口,左卫国就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指着副驾驶座前的那个储物箱说道:“向阳,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不过我现在腾不出手,你把那个打开,里面有个盒子,你拿出来看看。”
我突然感到有些疑惑,为什么刚刚停车的时候他不跟我说呢?
不过,我也没多想,跟钟海铃挪了个位置,我刚准备伸手去打开储物箱的时候,陆池在我的耳边猛然怒吼一声:“恩人,不要开!”